宫略(230)
严三哥点头不迭,“您不说,就是放在太医院煎,也肯定是我亲自来,不敢假他人之手。既然要拿回来……你们出不去,我抓了药再给小主儿送过来。”说着摇头一叹,“换了平时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这会儿时局不一样,我都知道。”
遇着喜是要打赏的,素以让人抓金瓜子儿给他,份量足足的,里头拜托的意思也足足的。他谢赏接过来,请跪安退出了庆寿堂。到寻沿书屋山头边拐弯,一掀眼皮遇上了缓步而来的睿亲王。睿亲王人小,但官架子十足,打量他一眼问,“瞧了脉?怎么说?”
严三哥给他打千儿问吉祥,这才应话儿道,“回王爷,奴才号过了,一点儿没错,是喜脉。”
“好事儿。”睿亲王脸上有了笑模样,“你是送子娘娘边上那个托净瓶的,经你的手就有喜信儿。回头我也有赏,你不是瞧上我养的那对鹌鹑了吗,送你了!”
睿亲王是小人精儿,他嘴上不说,心里谢这位女科状元,要不是他,他也没法从娘肚子里出来。严三哥出息不大,爱养个鸟,喂两条肥狗。羡慕他的长胜鹌鹑,见他就问哪儿买的,比瞧准了女人还上心呢!这回借着由头就赏他吧,自己也没闲心和他耗。他一听果然喜出望外,打躬作揖说谢谢,睿亲王摆了摆手,举步朝后面明间去了。
进屋一看,这屋子有点暗,光线错综交织成一道网。礼贵人坐在炕头上,步步锦槛窗里的余晖斜照进来,落在她酱色袍子的缎面上,泛出一圈模糊的晕。睿亲王眯眼望过去,炕头上的人没发现他来,抱着褥子正出神,她跟前的宫女倒迎上来蹲福,“给王爷请安。”
素以这才回过头来,落地罩那头的门前站了个小大人,穿石青的盘龙袍子,袍脚上绣着海水江牙,脖子上挂一串绿绦朝珠。长得很漂亮,眉头却拧着,一瞧就知道是睿亲王,她忙下地欠身,“王爷您来了?”
“来了。”睿亲王在圈椅里坐下来,人矮椅子高,两条腿垂着,还够不着地面。
他是铁帽子王,品级不是后宫宫眷能够比拟的。按规矩他坐着,没有得他允许素以就得站着。睿亲王沉吟着看了她一眼,“我刚才进门遇上了严三哥,听他说你肚子里有孩子了?”
素以脸上一红,躬了躬腰道是。
他慢慢点头,长长叹出一口气,“这世上的事儿真说不清,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倒也不亏。你眼下跟着皇上,不像以前那样儿了,别拘着,也随意些。我额涅常说女人不容易,要多体念点儿。你怀着孩子呢,坐下吧!”他咳嗽两声又道,“我跟着六哥在内务府学差事,他们大老爷们儿进来不合礼数。昨儿就得消息说你有了身子,让我来瞧瞧你。眼下一切都好?”
素以嗯了声,“严太医给开方子养胎呢,都好,谢王爷垂询。”
睿亲王抬抬胳膊示意她别客套,摸了摸前额说,“三阿哥的案子正在加紧办,阖宫排查送食盒的太监,找到他就能有头绪。只是太监人数不少,光紫禁城这片就有两三千。还有园子宫里两头走动的,要全摸清就得翻那天的宫禁记录,拉拉杂杂好多活儿,一时也料理不完。不管怎么,你先耐下性子来。我今儿来瞧你嘛,公事外也徇点儿私情。前面那些话,该说不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就是要劝你别想太多。这会儿天天愁眉苦脸,将来生出个倭瓜来可丢我哥子的脸。三阿哥死了我们都难过,可难过不能冲昏了头,逮住个人就往死里办。抓替罪羊不算本事,掐住了脓包儿,挤出脓汁子来,疥疮才能好利索。”
他用力的看她两眼,素以瞧他那模样又觉得好笑。这位爷满口的官话充大人,其实到底是个半大孩子。他这么巴巴儿看着她干什么?她知道他是想皇太后了。太上皇和皇太后离京去云南,带走了年幼的固伦公主,却把他留下来学办差。他还小,虽说满皇城都是他兄弟亲戚,可哪个也不能和母亲比。
睿亲王觉得有点失礼,忙调开了视线,略一顿又道,“给皇上的奏事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因着圣驾是私访,不惊动官府的,要一气儿找着也费时候。我估摸着皇上接到折子赶回来,少说也得半个来月。他是明白人,这案子破绽数不清,绝不会相信是你干的。你别管那些弄屁股的倒灶事儿,外头有咱们哥们儿料理,只要你问心无愧,就用不着cao那么多的心。”
素以听了挺感激他,“谢谢王爷了,我也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心里不大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