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142)
如今只有拿这话来安慰自己了,一入宫门不知是怎样的光景,舅舅娶妻生子,她半数的未来断送了,还谈什么嫁人!
玉炉看着她只顾叹气,“这个贺兰敏之大约是你命里的煞星,瞧他生得停匀,偏花大力气来折腾人,什么趣儿呢!”
前面园子里花鼓敲得嗵嗵响,伶人咿咿呀呀吊着嗓子唱变文,想来这顿饭不吃两个时辰散不了。她坐起来抿抿头,指着食盒道,“布菜吧,做不做女官,气还是要喘的。被他搅和了半天饿得头昏眼花,才刚想骂他,提不起来力气来。”
玉炉忙提过篾藤篮子打开盖儿,大鱼大ròu上了满几,还很令人意外的掏出瓶桂花酿,往布暖面前砰地一摆,豪迈道,“喝两口壮壮胆儿,要是醉了就睡觉。回头老夫人问,我就说小姐中暑头疼歇下了。人说一醉解千愁,醉了就能豁出去,就不用想那些倒霉事了。”
是有这说头,酒壮怂人胆!布暖拉过茶盏满上一杯,边闷边道,“我这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收梢,等我走了你们就回洛阳去吧!香侬找你的账房先生去,玉炉……”她想了想,“你愿意就跟着她们一道回去,不愿意可以留下。我和舅舅说一声,把你配给汀洲,好不好?”
玉炉腾地红了脸,扭捏着还要强作正色,“快别拿我打趣,什么关口你还有闲心cao心我们!你又不是进宫做宫官,了不起两年就回来了。把我们指派完了,回了将军府怎么料理?还有秀,她能放心撂下你在长安,自己回洛阳去?先头你说兰台女官行动不像内官那样受牵制,府里你也可以常回的,我们还在烟波楼等着你,你回来了,好有人伺候。”
她不再说什么,仔细思量下也是,从洛阳出来就同流放一样,哪里还容得走回头路!也罢,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将军府里收留几个下人还是可以的。
她后仰着,拿胳膊支着身子,半晌道,“布谷不是家生子,得闲去问问他的意思。他家里还有老娘,索性给他些钱,让他回乡里去吧!”
香侬和玉炉面面相觑,“你犯不着过问那么多,弄得怪瘆人的。不就是做两年女官么,兰台毕竟不是贺兰敏之的府第,他敢混来,也要掂掂份量不是?不作兴弄得交代后事似的。咱们常在闺阁里,眼皮子浅,只盯着脚下一亩三分地。往好了想想,你有机会跨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川流入海,将军府外是更广阔的天地。”
是啊,如今容与占据她全部的视听,她无法自拔,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崩溃。离开,保持距离,也许这样能让她清醒些。恋着自己的舅舅,这听上去简直是小孩子放肆的任性。
她含了一口酒,酒劲并不足,甜丝丝的,但舌根充斥着辣。她搁下杯盏,敛起襕裙起身往门前去,倚着朱红的棂子眺望——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太阳愈发的毒。流动的风里郁塞着滚烫的土腥气,一颗心在热浪里跳动,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
远远看见园子那头过来一个仆妇,走到台阶的荫头里欠着身纳了个福,满脸堆笑道,“亲家夫人打发奴婢来瞧瞧娘子,娘子身上可慡利些?若是没什么妨碍,请娘子往花厅里去呢!郡主千岁那里问了好几趟了,要找娘子说说话儿。亲家夫人也惦记着娘子没用膳,给娘子留了八宝饭叫人煨在蒸笼里。娘子这就随奴婢过去吧!”
布暖应了一声,问,“宴罢了么?”
那仆妇道是,“女眷这头已经撤了宴,点了戏名在花厅瞧戏呢!这会子演《苏幕遮》,娘子也去凑个趣儿罢!”见里头婢女拿伞出来,忙殷勤的接过来,撑开伞骨高擎着给布暖遮荫,边道,“郎君们那头有几桌也散了,眼下就剩新郎官的席面收不了。宾客们都上去敬酒,我们三公子叫他们灌到了嗓子眼儿,这会子推脱不了,入了夜亲迎还要挨打,可怜见儿的!”
布暖回头嘱咐香侬和玉炉吃罢了饭再过花厅去,自己跟着仆妇入了园子,边走边道,“舅舅没给三舅舅挡酒?”
那仆妇笑道,“万万挡不得,越挡灌得越厉害。六公子自己也忌讳着,转头喜事就在眼巴前,现在给别人挡了,回头轮着自己可怎么好……娘子仔细脚下!”引布暖过了门槛,又道,“蓝将军是个顶识乖的,散了席早早就到郡主身边去了,也不和那些爷们儿混在一起。才刚和周国公寒暄了几句要过园子里来,亲家夫人说不便,就打发我来请娘子出去。”
布暖缄默下来,许久方道,“周国公还在府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