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袖天风(56)

他们只当京师水深,来的是同道。

温澜却又加了三分力道,庄道长的惨叫被堵在喉间,只有一张脸紫胀了。

叶青霄不忍侧目,“够,够了吧……”

“我说过了吧,还未到你们说话的时候。”温澜冷冷道,她将如同一滩软泥的庄道长丢在地上,这才道,“我说,你们听着。”

庄道长和小道童都忙不迭地点头。

“我不管你们想走哪条通天道,现在都死了这条心,自回南方去。”温澜漠然道,“也劝你千万别把辩解的话说出口,你既在人前说九天玄女唯有道缘深厚之人,或人间天子才可一叙,打的不就是到御前的主意。”

庄道长额上冒出了冷汗,尽是被揣度清楚的心虚。

叶青霄倒没想到这么多,他只以为庄道长是来京师布道,拢些钱财的。

不过一想倒也是这情形,往年陛下绝不会接见僧道之流,近年倒是松动了,偶有僧道在宫中出没,虽没什么大名声,但好歹是混到御前去了。

想来各处三教九流之人,都动了钻营之心,还有特意上京来的。

温澜眼神闪烁,方才,她言有未尽之意。

庄道长只是许多前来京师谋算的三教九流之一,她并不认为这些僧道是单单的闻风而来,毕竟没有路子,来了也不过和京师从前那成百上千的僧道一般混迹市井。

这般样子,倒更像是受了有心人的煽动,妄图蛊惑君心,也与温澜梦中陛下临终前那段日子,京师妖风四起、谣言纷纷的情景相应呢。

温澜正暗忖之时,只听叶青霄好奇地道:“那九天玄女到底怎么回事?”

“九天玄女,不就在你手中?”温澜回神,随口说道。

叶青霄看了看那小道童,还真是眉清目秀,身形娇小,他反应了一会儿,惊呼道:“是他假扮的?”

他只想着所谓九天玄女下凡,里头有些障眼法,却不知道内里的技法。

“有些手艺,用得好,就是神仙中人,行走宫阙,用得不好,就是市井之娱,聊以糊口。”温澜施施然道,“不过这费用的其实顶要紧不是手艺,而是口舌,是投其所好的眼力。一些障眼法,加上踩绳的伎俩,就能招来神仙下凡,唬住那样多王公贵族。”

庄道长听温澜说破自己的法术,神情极为窘迫,况且温澜言辞极为犀利,把他们和瓦舍中的杂耍艺人相提并论。

有些东西一点就通,叶青霄听罢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神仙下凡只是如此而已。只需要踩绳技艺高超的一个小道童,扮成仙娥,再用些障眼法遮挡,远远看去,尤其是他祖父年老眼花,远看时可不就是九天玄女。

他有些可笑又觉得可悲,有时他们仰鼻息于贵人,贵人们却追捧这样的人物。就连曾经一字一句教他读史的祖父,也不能避免。

叶青霄又在箱笼里翻找了一下,果然还找出来一些纸人、胭脂、宫装、□□之类用具,另还有许多他一时说不上用法的器物,想必也都是庄道长赖以成名的法术用物。

庄道长借此愚弄了不知多少民众,甚至贵人,万没想到自己的法术有人都看穿了,京师果然卧虎藏龙,不是他能闯的地方,不得不低声下气地道:“不知阁下究竟是何方高人?小道心服口服,只是也想输个明白。”

温澜一翻手腕,曲起两指对他比了个手势。

庄道长一个瑟缩,这才知道对方并非同道,而是惹到专治他们这些牛鬼蛇神的人了,还未正式进京,就被人撵住。

庄道长低声道:“郎君,我有银钱万贯,甘愿奉上,让后即刻离京。”

温澜冷不丁一抬腿,膝盖顶在庄道长小腹上。

“啊!”庄道长痛叫一声,吐出来一口带着血丝的黄液。

温澜自喉间轻笑了两声,仿佛夹杂着寒冰冷丝丝的凉气,刺进庄道长骨子里,“万贯,只够买你在皇城司狱中的铺盖。”

庄道长抽了口气,狼狈地伏在地上,透出些万念俱灰的劲头,叫叶青霄看了虽不可惜,却莫名感同身受。

温澜想到什么,又轻轻一笑道,“退你五十贯,托你办件事。”

叶老爷子领着家小等待庄道长出来,却不见叶青霄,问了一句:“青霄呢?”

老夫人小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四不乐意看这些,找个借口走了。”

“真是糊涂。”叶老爷子失望地道,“难道这就是没有道缘么?”

正在此时,庄道长手里捧个壶卢,仙风道骨地出来,光是这个飘飘欲仙的劲儿,便让阖家女眷心中暗道。倒真像个高人呢。

叶老爷子连忙迎上去几步,“天师,不知这引仙之术今日还可再用么?”

庄道长一整神色,说道:“方才我入定时得了一梦,白祖师托梦告诫我,需得快快回海州,不可在京师久留,否则恐有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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