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959)
这能怪我吗?谁让我这么运气不好,闲逛也能遇着张公子?
而送走汪孚林,张敬修转身就立刻去内院见母亲王夫人。可一踏进屋子,他就看到几个弟弟全都在,唯一的妹妹张畹正娴静地侍立在母亲身边。即便身为长兄,他也不禁在心里为这个妹妹暗叹了一声。若光从容貌来说,张畹虽只有十三岁,却神秀天生,丽质天成,可从性子来说,却实在让人太头疼了,因为你无论怎么逗弄她,她的反应都是平平淡淡,绝不多说一个字。今天竟然会在门外偷听,而且还笑了一声,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在张敬修进来之前,张家其他四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在王夫人面前将汪孚林刚刚说的话重新卖弄了一遍,这其中就包括汪孚林自嘲江郎才尽。当然,也着重点出就是这句话逗得张畹发笑。王夫人讶异地看了端坐不动的张畹一眼,见其面色如常,依旧古井无波的样子,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她少不得责备了张敬修之前在外城时的莽撞,但既然有惊无险,也就须臾过去了。
如此小事,本来没有人会禀告张居正这位一家之主。然而,这天张居正从内阁回家时还算早,坐着八抬大轿路过门前街巷时,正好打起窗帘的他看到汪孚林单骑让道。虽说汪孚林不是走的门前那条常年车水马龙的大街,但素来熟悉自家侧门后门通向何处的他怎会没有猜测?一进家门召来管事一问,他就得知是张敬修把人带回来的,五个儿子还与其攀谈了约摸大半个时辰,他便干脆把人都叫到了书房,不问不知道,一问之后,堂堂首辅大人便气乐了。
“白龙鱼服的道理你不懂?去人市那种乱糟糟的地方,亏你想得出来!”
张居正自己也知道,几个儿子一贯被自己严厉管束,更严禁外官走他们的路子,一心希望他们读书有成,将来继续光耀门楣,而不是像某些阁老那样自身持正,儿子却被养废了。所以,不轻不重敲打了张敬修两句,他就考较起了其他几个儿子的功课。等到这些都告一段落,他才少许问了问今日汪孚林到家中的情景。听到其只说风土人情,山川地理,间或提了提家事,他还算满意,可听张允修提了一嘴汪孚林那玩笑,他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张懋修。
“三郎,今日兵部汪侍郎家中文会,你怎么知道的?”
张懋修没想到矛头一下子转到了自己身上,先是一愣,随即方才赶紧解释道:“是我听窦先生说的。窦先生今天也受邀去了汪府,早一天就说好的。”
张居正当年那一榜中进士的同年中,最有文坛名士之风的,一个是王世贞,另一个就是汪道昆。王世贞如今接了汪道昆当年担任过的郧阳巡抚之职,而汪道昆则因为对兵事颇有见地,再加上谭纶一再写信竭力举荐,再加上张居正那时正在和高拱掰手腕,就用了些心任命其为兵部侍郎,但要说对那种动不动就召集文人雅士集会的脾气,他非常看不惯。须知大明朝首辅之中,如当年的杨荣、李东阳、杨廷和,全都颇爱以文学提携后进这一套,他偏不喜欢。
会诗词唱和,把一份本该三五十字就说清楚的奏疏写个洋洋洒洒几百字,全都是华丽的骈文,那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把一县赋税全都给收齐再说!
所以,听到自家延请的门馆先生都去了汪府赴约,张居正登时沉下了脸,但一想到汪道昆看重的侄儿汪孚林却躲懒不去,他又有些好笑,最终不咸不淡地说:“汪孚林性子务实,没有当下那些生员举子浮躁的风气,你们也算是交对了朋友。但课业要紧,尤其是大郎,你明年就要下科场,给我好好用功,不要堕了张家的名头。接下来你每天做的时文,全都一篇篇拿给我看!”
而汪孚林辞了张府独自回家,一到家门口,他就看到芶不平迎了上来。今天他和小北出门的时候,恰是瞒着这个汪道昆的心腹,此刻就只见对方恭恭敬敬行了礼,旋即就眨了眨眼睛说:“小官人总算是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了你老半天。”
老爷?如果是汪道贯来了,那么称呼应该是二老爷。如果是汪道会,那么应该会加一个叔老爷加以区分。那么,难道是汪道昆直接来了?不会吧,他只不过就是没去文会,汪道昆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汪孚林吓了一跳,当下不敢怠慢,赶紧快步进去。当来到自己的书房时,他就看到汪道昆正坐在书桌后头一张一张翻着自己之前那些练字的字纸,而书房中竟再也没有别人。见此情景,他就笑道:“伯父要来怎么不提早说一声,我也好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