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73)
“据我所知,汪秋和刘三勾结,罪证确凿;万有方私刻印章,同样罪证确凿。只有你虽丢了司吏之位,取保待审,其实却压根没查到任何罪证,对不对?”
刘会惨然一笑:“没错,可这世上不是没罪证就能脱罪的。就比如你汪小相公,当初要不是在买侄为奴这一条罪名上一举翻盘,前头不孝和作弊两条哪怕查无实证,你的功名就算能保住,这一辈子也别想再去参加乡试了!不像你现在,非但扬眉吐气,而且还名声大噪!”
“那你就甘心这么一辈子不能翻身?”
刘会一下子咆哮了起来:“当然不甘心!可刚刚的情形你都看到了,墙倒众人推,我又能怎么办!”
“那你想不想如同我当初那样,洗脱污名,扬眉吐气?”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刘会一下子僵坐在了那儿,如果不是脸上全是淤青,看不清楚表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是如何失态的样子。尽管他在衙门里厮混了很多年,情知这会儿应该先试探对方究竟是个什么心意和打算,可也不知道是刚刚汪孚林的单刀直入打动了他,又或者是潦倒落魄的生活刺激了他,他竟是本能地迸出了一个字。
“想!”
做梦都想!
下一刻,他就只见汪孚林笑着对自己伸出了手。他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那只手在自己的手上轻轻一握,他才一下子惊醒过来,耳朵里却传来了一句话。
“那么,你就相信我!”
第三十六章 蝶恋花和乌龙师爷
毗邻新安驿的小巷中,一身布衣的金宝正躲在墙角张头探脑,警惕地注视着过往路人。然而,在外人看来,他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一会儿窜到这边,一会儿窜到那边,也许是在与其他小孩子捉迷藏,因此没有什么人太在意他的存在。而他一面尽忠职守,一面在分心想刚刚目睹的那一幕。他听松伯说过,那个户房前任司吏刘会也在之前受审的人中,和汪孚林被陷害的案子有关,可如今汪孚林特地来见的却是这么一个人,他实在不明白。
已经不知道守了多久的他忍不住摇了摇脑袋,低声说道:“不明白就不明白,相信爹总没错。”
“说得好。”
骤然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个声音,金宝吓得浑身一激灵。等意识到这个声音无比熟悉,人已经站在他身边了。往四周围瞥了一眼,发现这会儿正好没什么其他人,他就小声禀报道:“爹,我在这里守着的这些时间,往这边巷子进来的是总共二十五个人,三拨是结伴的,其他都是单人;出去的是十一个人,两拨结伴的,其他都是单人。至于四周围除了做小生意的,并不见什么人一直呆着没挪窝,应该没人在监视这里。”
汪孚林刚刚仓促之下,只嘱咐了金宝望风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没想到小家伙竟然死记硬背全都做到了。他笑着点头夸道:“很好,回头奖你一本书!”
对于金宝来说,书比糖果蜜饯这种奖励要诱人得多,但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夸奖,他一张脸立刻绽放了欣喜的笑容。等到汪孚林招呼他往后头大街上绕,他一句也不多问就跟了走。走在路上,汪孚林又随手买了一包南瓜子塞在他手里,那种打发小孩子的感觉让他既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欢喜雀跃。
就在父子两人一前一后仿若闲逛的时候,后头却渐渐有呼喝开路的声音。汪孚林靠边回头一看,却只见是一行人簇拥着一乘两人抬的青绸轿子过来了。
看那方向仿佛是往县衙后知县官廨去的,汪孚林不禁心中一动,暗想之前也忘了问别人,叶县尊是否带了家眷上任。当那轿子经过身边的时候,他赫然发现有一只纤纤素手拨开窗帘,露出的脸正好和他对了一眼。他本来还饶有兴致地期待千金闺秀露娇颜,谁知道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青面獠牙的脸,登时吃惊地连退两步。等到正好侧头一看,他发现刚刚看到的那面孔和身边卖面具的摊子上一张鬼面具一模一样时,轿子已经抬过去了。
而除了他之外,其他路人也有陡然发出惊咦的,显然是被那张面具给吓得不轻。而这时候,轿子那窗帘方才倏然落下,里头传来了银铃一般的轻笑声,随即就昙花一现听不见了。
汪孚林有感于那轿中人的捉弄人,突然只见一只蝴蝶竟是追着那轿子飞舞,不知不觉吟了一句:“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反被无情恼……”
一旁的金宝眼睛一亮,连忙问道:“爹又做了新诗?”
吃这一句一问,汪孚林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连忙站住郑重警告道:“你可千万别学秋枫,下次我吟诗不许随便往外头传。比如这一首,那是宋时苏学士的《蝶恋花》,张冠李戴的话,我和你都得被人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