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552)
“看来是一场鸿门宴啊!”
汪孚林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如此念叨了一句,继而就信步进了门。只是这一门之隔,他身后四个镖师也好,两个随从也好,谁都不能逾越过去。今天这剩下的场合,全都需要他一人去应付。想到之前得知此事时,他嘱咐了之后,叶明月死活拦住了想要跟来的小北,汪二娘和汪小妹也是担心得不得了,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从容一揖,就笑着说道:“未知陈老爷夤夜相邀竟然是在如此美地,晚生开眼界了!”
“能请动贵宾,这浮香坊才是蓬荜生辉。”陈老爷乐呵呵的,仿佛一点芥蒂也没有,竟是站起身来,亲自拉着汪孚林引荐众人。对于许二老爷大喇喇坐着只是略点个头,他仿佛没瞧见似的,又对汪孚林介绍四座那些年轻人。
听到什么三英,什么四俊,什么五杰之类的称号,汪孚林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笑得乐不可支。杭州也算是浙江科举大府,这各式各样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名号也并不奇怪,可此刻听着怎么那么像是江湖人士的匪号呢?
西湖三英?灵隐山四俊?飞来峰五杰?
汪孚林自己都被自己的奇思妙想给逗乐了。而他挂在嘴角的淡淡笑意,在有人看来却是倨傲无礼。等到陈老爷请他入座,恰是在许二老爷下手,他就只听得上头传来了一个声音:“今日这满堂杭州才俊,孚林你代表咱们徽州,可不要丢了脸。”
许薇怎么会有这么个草包老爹?怪不得许老太爷直接把两淮盐业一摊子交给了长子,就他之前和许薇那位三叔去许村拜寿的情形来看,那位许三老爷也同样谈不上成气候。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汪孚林心中数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笑着说道:“许二老爷这话就折煞我了,我行走在外,不过是个道试吊榜尾,岁考又吊榜尾的区区秀才,徽州也不知道有多少才学胜我千百倍之人,我何德何能代表徽州?”
不等许二老爷接口,他便泰然自若地冲着那些年轻士子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我就是个生性惫懒的性子,放恣轻狂惯了,在徽州还真不算一个人物,要教诸位失望了。而且,刚刚听到诸位三英四俊五杰这样体面名号,我更有些自惭形秽。须知我在徽州的时候,也算有个称号,那就是小灾星。”
第二九五章 丰功伟绩夸来听
这世上自己说自己是灾星的人也许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如此纸醉金迷的浮香坊上如此坦陈的,至少陈老爷从来没见过!
许二老爷已经完全黑了脸色,气得直哆嗦的他蠕动着嘴唇想要破口大骂,却见汪孚林笑吟吟地看了过来,眼神中却满是冷意,他陡然之间想起了徽州那一连串事件——其他的那些传闻他可以无所谓,可官居浙江按察副使的王汝正下台,却不一样。即便那显然是朝中某些角力的结果,就连汪道昆也不足以左右,可那时候王汝正趾高气昂而来,狼狈不堪归去,那一幕在徽州乃至于整个南直隶,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而在王汝正倒台之前,汪孚林借用歙县预备仓存放义店的粮食,可却抢在王汝正查仓之前出货,更是让这位分巡道丢了脸面。而徽州府县两位主司先后出来为其撑腰,更是显示了人不同寻常的影响力。哪怕那是因为汪道昆,可汪孚林只是汪道昆的族侄,他还是许老太爷的亲生儿子,在徽州知府段朝宗面前可有那面子?
最终,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揶揄给吞了回去,冷哼一声就不做声了。
这时候,许二老爷不吭声,那边厢的书生们,却有人不甘寂寞了,当即就有人嗤笑道:“不知道汪公子这灾星名号,是怎么来的?莫非是冲克了谁?”
汪孚林闻声往发话的方向看去,见是一个衣着华贵,手摇一把销金扇子的瘦长年轻人,他想到刚刚陈老爷介绍其便是什么三英之一,当下不动声色地说:“我家中父母俱全,尚有姊妹,这灾星两个字,只是外头那些愚夫愚妇给我送的绰号而已。说来惭愧,这一年多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犯华盖,家中频频遭事,害得我东奔西走心力交瘁,这才被人背后说道。如今好容易全都处理好了,我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带着家中亲朋到杭州来溜达一圈。”
那说话的三英之首柳侍英顿时更来劲了,咄咄逼人地问道:“原来汪公子这灾星的名号,出自于命犯华盖?不知道那些烦心事又是怎么处理的?”
“某些人丢官去职,某些人破家灭门而已。”汪孚林轻描淡写地形容了一下,这才笑得露出了牙齿,“所以,我只是个粗人,怎敢和各位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