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2018)
这小子明明是张居正的亲信却弹劾冯保,如今还在张居正面前说这事刺激人,到底什么居心?
李用和冯保倒没有那么深交情,事实上他是慈宁宫太监,李太后最亲近的人,对于司礼监的位子没有企图那是不可能的,可今天李太后和小皇帝这对母子冲突成了那个样子,他就算不帮冯保,那也得站在李太后这一边,此时此刻自然而然就阴谋论了。可是,当他发现自己闯进去的时候,汪孚林警惕地站起身张开手拦在床前时,他想到的便是自己之前在慈宁宫听到里间动静闯进去时,拦着朱翊钧的冯保被打倒地的那一幕,不由得又有一点儿动摇。
“世卿,让开,这是慈宁宫李公公!”
听到张居正叫的是汪孚林的表字,声音很严肃,但语气分明并没有愤怒,李用又愣了片刻。好在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要紧的情况,也顾不得一愣之下慌忙让开的汪孚林,急匆匆地对张居正叫道:“元辅张先生,慈圣老娘娘宣您立刻入宫!知道您走不动,不能坐轿子就坐凳杌!”
张居正看到李用背后的汪孚林朝自己看了过来,那眼神中流露出犀利的光芒,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苦笑道:“也罢,既然是太后懿旨,我就不矫情了。这两天我虽稍好一些,下床走路却毕竟艰难,请李公公容我更衣整理衣冠,把轿子备好就是,省得外间人见了传出闲话。”
之前御医无不将张居正的情况形容得万分危险,如今见到张居正,李用虽觉得其确实精神状态很不好,可毕竟还口齿清楚,思路明白,而且肯跟着自己进宫,顿时如释重负。眼见张懋修和张敬修都已经进了屋子,显然要亲自服侍张居正更衣,他连忙知机地先退了出来。可在院子里略站了一站,看到汪孚林也心事重重出了屋子,低着头仿佛要出去,他心中一动,连忙把人拦了下来。
“汪公子。”
对于慈宁宫太监李用来说,他的身份和司礼监秉笔太监不相上下,但在朝政上的话语权却要低不少,即便如此,他用这样客气的身份和一个御史说话,却还是第一次。见汪孚林仿佛如梦初醒,随即客客气气对他拱了拱手,他想到宫中传言汪孚林和司礼监随堂张宁的关系不错,听说还是从杭州开始的老交情,如今这态度确实不似那些清流君子一般对阉人避若蛇蝎,他少不得又修正了一下心中对汪孚林的看法。
但如今他在意的却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所以虽说觉得很可能会被搪塞过去,他还是开口问道:“你刚刚对元辅张先生说弹劾冯公公的事,我在外头听到了一些。你既知道元辅张先生和冯公公一外一内,都是中流砥柱,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弹劾冯公公?”
汪孚林对冯保说,弹劾冯保那是为了钓出张四维,为此不惜和张四维的弟弟张四教虚与委蛇,事后自己的前程丢掉也无所谓。他对张居正用的理由也差不离,但省略了对于前程之类的字眼。而他给宫里的张宏送信时,则一口咬定那是被张四教胁迫,再加上为了投石问路,钓出幕后黑手,于是唯有不计自身利益弹劾冯保。至于做给小皇帝看的成分,那则是只可意会,对谁都不可言传。
而眼下他又碰到了一个直截了当问自己这一茬的人,还是慈圣李太后身边的头面人物慈宁宫太监李用,他就不得不选择再换一种说辞了。
“不知道李公公和冯公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还是交情莫逆的好友?”
听到汪孚林竟然用了君子这种词语来形容他们这样的阉人,李用觉得特别新鲜,但心里不知不觉就斟酌起了回答。尽管今天慈宁宫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可怕,李太后只怕要给小皇帝大苦头吃,可冯保未必就真的能够保住。更何况,他和冯保真的有那么好交情么?他虽说是慈宁宫太监,天天日日在慈圣李太后面前晃悠,可问题在于,冯保虽说已经是司礼监掌印了,在李太后面前的话语权却比他更强不少,而且也不大把他放在眼里!
因此,李用没去想汪孚林很可能要被李太后含怒之下撸掉,而是大义凛然地撇清道:“自然是君子之交,但你该知道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弹劾冯公公,闹出了今天这么多人效仿,太后实在是非常震怒!”
如果仅仅是震怒,会让你来紧急传召张居正?只怕是宫里还出了什么事情吧!
汪孚林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和李用刚刚一样,也用非常大义凛然的口气说道:“李公公,我当然知道,冯公公和元辅内外携手,辅佐皇上多年,如果不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也不会非弹劾他不可。这些天他把应该发内阁票拟的奏本题本全都留在了司礼监,又派人看着内阁次辅张阁老的住宅,相形之下,从前那些贪贿擅权的行径都已经不用别人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