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787)

作者:府天

“窗外何人?”

他本以为是哪一道的值夜官员,又或者是什么小吏。可下一刻,开着一条缝的支摘窗缝中,却是一个纸团丢了进来。

第八五一章 再做一场

如果换成了别人,在愣了一愣之后,十有八九会去捡地上的纸团看个究竟,但对于汪孚林来说,他几乎想都不想,站起身一个箭步便往门外窜去,甚至连打门帘的功夫都顾不上,直接干脆利落地撞开了门帘。当他看到一条黑影往外窜去时,他立时喝道:“给我站住,否则我就要叫人了!”

那条黑影闻言稍稍一犹疑,回头一瞧,脚下就慢了两步,可当他看清楚汪孚林大喝的同时却已经疾步奔了过来,他登时亡魂大冒,拼了命往外冲去。紧随其后的汪孚林正考虑要不要大叫一声抓刺客,又有些顾虑这声音惊动了整个都察院的后果,可那人却已经眼看就到了广东道和福建道合起来办公的这院子门口,他就立刻下了决心。

可就当那黑影堪堪一步跨出院门的时候,却只听哎哟一声,下一刻,那黑影便直接跌回了门内,门外也传来了扑通倒地声。

发现竟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和人撞在了一块,汪孚林心中大叫一声侥幸,脚下却越发飞快赶了上去。等到了那使劲挣扎却没爬起来的家伙身后,他直接揪着衣领把人拽起来时,他就着朦胧月色,隐约发现对方好似有些眼熟。而一手扶着月亮门,一手捂着鼻子,从外头跌跌撞撞进来的郑有贵,则是在看清对方头脸之后,失声叫道:“高前辈,怎么是你?”

这一声高前辈,汪孚林立刻想了起来。他一下子松开了手,等那人踉跄几步站稳了,他方才背着手冷冷问道:“高晓仁,你刚刚往我直房里丢了什么?”

隶属于广东道的另一个白衣书办高晓仁面色惨白,尤其是当看到福建道的直房那边帘子微动,仿佛有人在张头探脑,他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掌道老爷,能不能进屋说?”

汪孚林只怕有人用这种投匿名信的方式耍什么阴招,可既然已经把投书者揪了出来,认出了对方真面目,他也不想在这种场合让人看热闹,当即点了点头。进入直房前,他就对不明所以的郑有贵吩咐道:“你守在外头,别让闲杂人等进来,也别让人出了咱们这院子,拦不住就尽管叫我,我来做这个恶人!”

见郑有贵连声应喏,汪孚林打起帘子进屋。他没有理会爬起身来紧随在身后的高晓仁,而是上前先把那支摘窗边那个醒目的纸团给捡了起来,却只捏在手中把玩,没有展开看详情。直到在主位上坐下,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高晓仁不由自主长跪在地,低垂着眼睛不敢抬头:“掌道老爷看过就知道了。”

“还和我卖关子,呵!”汪孚林没好气地挑了挑眉,等到将纸团一点一点展开,看清楚其中内容之后,他却有一种骂娘的冲动。

因为这匿名不成反被他抓了个正着的纸团上,寥寥几行字的大意是,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正在联合都察院中好几位掌道御史,弹劾他汪孚林因私怨陷害当朝三辅张四维!

他看了好几遍,这才忍不住弹了弹这张揉得满是褶皱的纸条说道:“这算什么?你是我广东道所用的书办,我记得也曾经让郑有贵给你们带过话,等到你们年纪到了离役的时候,虽说没有顶首银这种外快,可我也会给你们找个好活计。你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对我说,要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花样?而且,就算秦一鸣和我有什么新仇旧恨,他是想靠着这种毫无根据的弹劾死得更快?”

他早已不是当初刚刚三甲第一名传胪及第的那个新进士了,他靠游历蓟辽立功,回乡消弭了旷日持久的徽州丝绢案,积攒了名声,在广东巡按一年颇有建树,回朝之后出任掌道御史,也是实打实一路杀出了一条血路,可以说在他手中那把常人看不见的刀下,也不知道斩落了多少科道言官,就凭秦一鸣的段位,竟敢胆大包天地纠集人手和他斗?张居正不在又怎么样,小皇帝刚刚亲政还离不开张居正,而且冯保还稳稳当当坐在司礼监掌印的位子上!

高晓仁被汪孚林质问得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原本垂落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放低了下来,最后竟然得靠这双手支撑地面,这才能够稳住自己的身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去敲那窗子,却自认为丢了纸团后撒腿就跑,一定不会被抓住,结果居然会这么好死不死直接被进院门的郑有贵给撞了个跟斗,彻底丧失了逃跑的良机。足足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哭腔说道:“掌道老爷,是小的糊涂,小的被人吓破了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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