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627)
而如今因为汪孚林对游七的那点算计,以至于冯邦宁非常倒霉地早早挨了冯保一顿杖责,至今都还没能下床,更别提出门,而冯保又收了其冠服不许参加朝参,至少短时间内,嚣张跋扈的冯大衙内很可能消停一阵子,刘应节这刑部尚书兴许还能多当一段时间。
于是,在短暂的交谈和见面之后,刘应节依旧端坐于刑部正堂,而汪孚林则开始带着两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御史,开始郑重其事地扫荡刑部……刷卷磨勘。其中一人自然是细致到让人发指的马朝阳,另一个则是知耻而后勇,摩拳擦掌预备挑毛病的王继光。在汪孚林事先翻阅都察院架阁库,总结出了一份相比从前的版本更加简明易懂好操作的标准化刷卷和磨勘流程之后,即便是这两个新人,不到一个时辰便给了严阵以待的刑部吏典们一个下马威。
“这是奉旨立案的大事情,应该是当日立案,怎么迟了两天方才有这卷宗?”
“这两个充军辽东的犯人,充军所剩年限每年汇总,怎么这两份仅仅相差一年的呈报中,前一份还是十年,后一份却变成了八年,是不是从中有徇私舞弊?”
“这一份卷宗明明在底册上还没刷过,缘何却送了六科廊刑科注销?”
看到那个在王继光的凶猛追问下,溃不成军以至于面如土色的刑部都吏,汪孚林忍不住嘴角高高翘了起来。于是,在第一天的刷卷过后,他就笑眯眯地将此事完全交给了这两个性格迥异的新人,自己复又回到了都察院广东道坐镇。
十日过后,关于广东道两位新人试职御史铁面无情,刷卷磨勘过后,稽迟、差错、埋没,这三等错处全都挑了不少,好几个吏典挨了板子,其余的也被喷了个狗血淋头,恰是哀鸿遍野的事迹,登时传遍京中,一时人人议论有上司必有下属。等到卯足了劲的王继光发现自己冲锋在前,但竟然又成了帮助汪孚林涨名声的人,瞠目结舌之后,也只能自己去角落中哀怨了。毕竟,他还有厚厚三十卷大明律要看,没有太多伤春哀秋的时间。
至于身为广东道掌印的汪孚林,从刷卷、磨勘、理刑、问责之类一份份流程表发下去给新人进行培训,在忙到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的头一个月过去之后,他总算得以稍稍松一口气。因为广东道所属的各种事务已经完全上了正轨,试职御史们有他们的规范,而吏员也有他们的准则,彼此各司其职,再加上他不时亲自出马,对其余各道非经制吏进行不定期抽查和考核,神出鬼没的他终于把自己的名声刷到了敬畏的顶点。
这一天,在上任掌道御史之后,他竟是第一天在傍晚酉时就回到了家中。在此之前,他在都察院住了大半个月,剩下的日子都是披星戴月回家,以至于东城兵马司那些负责巡夜的人都已经完全熟悉他了,一见着便是汪爷长,汪爷短,几乎是夹道欢迎把他送回家,生怕他在夜路上又出什么幺蛾子。此时,当他在门前一跃下马丢下缰绳,门里王思明探出脑袋一看,随即大声叫道:“公子,您回来了,真巧,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
汪孚林看到明小二也探出身子来,紧跟着院子里还能听到陈炳昌和人说话的声音,他不禁大为狐疑,暗想陈炳昌认识的,不外乎就是广东那些人物,还有吕光午以及他在徽州的那些旧部,莫非眼下是这些人中的谁到京师来了?可是,当他一进门之后,看到那个大步冲过来,冲着自己直接就是一拳的家伙,他立时往旁边一闪,随即大声叫道:“你不是要去当六年的县太爷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好歹是托以妻子,可你倒好意思,先是跑去蓟辽晃了一圈,紧跟着又借口回徽州养病,惹出来好大一场风波,拍拍屁股自己又去巡按广东了!汪孚林,你自己说你够不够义气?”
“原来是义薄云天程公子。消消气,我承认我不够义气,这总行了吧?好歹都是当爹的人了,这么小气干嘛?我又不是想折腾,这不是情势所逼吗?”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才刚到京城,去了一趟岳父家里,就听到你那名声了。”程乃轩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随即却昂首挺胸说道,“我原本是想老老实实当满六年县太爷的,可想不到小爷我政绩好,年年赋税收齐,这三年里,之前历年的欠赋也上缴了五成。”
汪孚林听到这话,登时吓了一跳,再看程乃轩不像从前那一眼看去就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对方的手一翻,见那掌心竟然还有几个老茧,他不禁更吃惊了:“你这是亲自下地去躬耕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