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591)
“大司徒也不用太担心。不妨这样,如果三日内,没有游七的死讯,大司徒就私底下去找首辅大人负荆请罪,悄悄把事情说清楚。但三日内,如果游七死了,大司徒就当成事情没有发生过,如何?”
直到这时候,殷正茂方才倒吸一口凉气,用某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盯着汪孚林。这岂不是说,人在冯保手中,汪孚林也能想办法灭口?
尽管他难以置信,但思来想去,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没选择的选择。张居正这个人精明强干,如果真的知道他给其家奴送礼,哪怕嘴上宽宥,心里说不定会结下大疙瘩。于是,他破天荒地开口承诺道:“如果贤侄真的能够办成此事,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大司徒言重了,都是歙人,何分你我?您要这么说,还不如当成是我还之前承您余荫的人情。”
这话自然让人听得舒服,殷正茂只觉得原本糟透了的心情一下子好转了起来,竟是硬留了汪孚林在家中用晚饭不说,还说会找汪道昆说话,消弭他们伯侄之间的矛盾。对于后一条,汪孚林就唯有苦笑了。
说实在的,他如今还算是都察院的人,可越来越觉得那些科道言官的不少弹劾都是吃饱了撑着,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历史上张居正谋求夺情固然有为了巩固权位的关系,但另外一条恐怕就是不愿意让新政废在某些清流手上,不愿意人去政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张居正恐怕不会想到,那种刚愎自用,不择手段的坚持最终却落得一个人亡政息的结果!
所以,他渐渐觉得,要是汪道昆真借着劝阻夺情来和张居正划清界限,那实在是愚蠢极了。多少人默默不发一言,最终还不是仕途平顺?
给殷正茂许了个大诺,汪孚林出殷家时,已经快宵禁时分了。
殷正茂非常体贴地派出随从打着殷府的灯笼护送,而汪孚林一回到家里,便发现叶钧耀竟然正在坐等。他还以为老岳父是听说了传闻特意来问个究竟,却没想到叶钧耀反客为主地屏退了他的随从,旋即就拉着他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高新郑病了,张四维命人暗中去探望他,收其文稿?”
汪孚林听到高拱病了,还只是微微愕然,可当听到张四维派人探望,收其文稿时,他原本到了嘴边打趣岳父耳报神颇灵的话立刻吞回了肚子里。
有些事他也许不记得具体年份,但有些事他却还记得非常清楚。据说历史上张居正在回乡葬父的时候,特意去探望过高拱,两人相见是不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他不得而知,但却伤感多于怨恨。可就在高拱和张居正先后去世之后,高拱的《病榻遗言》付梓刊刻,一时间洛阳纸贵,对张家的清算也自此开始。
“这种极其隐秘的小道消息,岳父打哪听来的?”
“这个嘛……”叶钧耀眼睛转了转,声音就更低了一些,“我这两年常常给恩师石麓先生写信,这次是他在信上对我提到的。”
汪孚林登时瞠目结舌。叶钧耀的座师是隆庆初年继徐阶为首辅的李春芳,非常实在的老好人一个,最终被高拱排挤而一再上书请辞,高拱这才得以正位首辅。可这位据说是致仕回乡之后侍奉年过八十却依旧在堂的父母,日子过得不要太优哉游哉,竟然还如此留心国事吗?
再说了,李春芳可是在扬州,高拱则是在河南新郑,又不是正在毗邻,李春芳怎么会连张四维派人探望高拱,然后暗中收其书稿都知道?
“恩师就主持了那一届会试,虽说那一届选庶吉士,但因为高拱的缘故,没什么大用的,首辅大人也不大待见,就连之前和许学士在翰林院齐名的李维桢,两年前也放了参议,如今是提学副使,看这样子也就是沉沦外僚了。
我一个倒霉的同年辛苦多年熬资格,却犯错左迁了开封府通判,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没事就盯着人在新郑的高拱,事无巨细给恩师写信。恩师既然没几个门生还在当京官,所以嘛,我就捡了个便宜,现在写五封信,他也能回个一封。”
翁婿俩说了一阵子话。因为叶钧耀一直待到了宵禁,又明言来时已经对苏夫人说过,太晚了就不回家,当汪孚林把这位岳父安置在了客房,他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看来真是千万不要轻视致仕下野的昔日高官,否则会倒大霉的!
只不过,高拱这消息固然重要,他对付张四维又多了个筹码,但眼下最重要的,却还是他答应殷正茂的那件事。只不过,他其实根本不着急。
他之所以能把殷正茂说得异常心焦,是因为他掌握了信息优势。
如果殷正茂知道,还有很多人想要游七死,那殷正茂那时候绝对就把危言耸听的他赶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