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575)
在别人看来他如今的境遇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但徐爵心里却并不满足。原本理刑之权在北镇抚司,可这些年来,但凡需要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会审的案子,列席的往往只有锦衣卫缇帅,北镇抚司都轮不上,更何况只空有一个名头的南镇抚司?
奈何他万万不敢在冯保面前露出任何怨望,免得这位首榼认为他不满地位,但东厂的内臣也好,小校也好,却有不少猜到他心怀野望。冲着他在冯保面前坚实的地位,就每每有人把各种机密消息先通报到他这里。
因此,王崇古通过廷推成了兵部尚书之后,关于汪孚林的一系列事件,徐爵自然而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透过东厂的情报网络,他很快就察觉到游七这位“老朋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自然免不了盘算。
这些年冯保和张居正之间合作得相当好,一个掌内,一个掌外,五年来别说翻脸,冯保几乎就没有驳过张居正任何面子,但张居正对冯保也素来保持着相当的敬重,逢年过节送礼不断。可徐爵身为冯保得力的幕僚,和张居正心腹的家奴游七,是内相和外相往来的桥梁,却素来有些较劲的意思。
此时此刻,他就坐在外东厂那专门辟给他的屋子里,笑眯眯地对一个心腹校尉说:“这次打探到这么多端倪,你功劳不小,回头我自然重重有赏。”
“那小的就多谢徐大人了!”那校尉知道徐爵不喜欢徐先生这个称呼,而更热衷于人家称呼大人,因此又惊又喜的他自然乐得巴结,随即又立刻跪下磕了一个头,可他才刚刚站起身,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徐大人,冯公子那儿出事了!”
所谓的冯公子,徐爵不用人细加解释,就知道那是冯保的侄儿冯邦宁。只不过,冯邦宁除却去做冯保吩咐的事时对人还存着几分客气,在外却素来骄横跋扈,又因为冯保无子,将他这侄儿素来当成儿子一般看待,随从都是给足的。所以,徐爵怎么都想不通,冯邦宁那边会出什么事情。可他是冯保的门客幕僚,冯邦宁也算是半个少主人,因此他不假思索站起身,快步出了门去。听说冯邦宁竟然是和人当街打架,他顿时嘴角抽搐了两下。
这要是文官,最多和冯邦宁斗斗嘴皮子,怎么也不至于一捋袖子亲自上,可勋贵除却李皇亲家,其余的绝对没这胆子,到底是和谁打起来了?
可那报事的小校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知道打架的地点是在东安门大街和崇文门里街的十字路口,距离这里不远。徐爵也来不及多问。本着多带几个人不吃亏的宗旨,他便把眼下在外东厂的二十几个奏事校尉全都给带上了。然而,京师不许打马飞驰,虽权贵亦然,众人哪怕是东厂出来的,也全都不敢有违禁例,因此徐爵带着几个人纵马小跑,那十几个年轻体力好的则干脆抄近路用两条腿跑过去,却没有一个嫌累。
最好到那里的时候能够让冯公子看见满头大汗,想来也会嘉赏他们的殷勤。
然而,等到徐爵在内的二十几个人分成两拨,几乎不分先后地赶到那里,却只见十字路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而他们看到的完全不是冯邦宁受欺负的情景,而是这位冯大公子正手提鞭子没头没脑地追打一个年轻男子。被打的人一面抱头鼠窜,一面骂骂咧咧。长舒一口气的徐爵最初还打算看看热闹,可当两边的对话越过看热闹的喧哗人群,有只言片语传到了他的耳中时,他就一下子变了脸色。
“冯邦宁,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是冯公公的侄儿,可我也是张家的人!”
“张家的狗而已,也敢在我面前乱吠?”
“我都已经给你赔礼了,你还张口就骂,我还口那又怎样?你再下手,我回去便禀告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会为了你这么个长班出头!做梦!”
见冯邦宁一面骂一面兜头兜脸就是鞭子狠狠抽下来,姚旷简直都快气疯了。他不过是奉张居正之命,去同样今日休沐的殷正茂家中捎句话,谁知道竟然会半道上遇见醉醺醺的冯邦宁,而冯邦宁好好骑着马,竟是突然就莫名其妙在他面前跌了下来。他见冯邦宁露出丑态,一时忍不住就笑了一声,偏偏就被这家伙给看到了,揪着他不放不说,还一定要当街磕头认错!
他虽只是区区长班,一介家奴,可因为出自张家,就是到了那些高官门庭,别人也都对他客客气气,哪里吃过这样的哑巴亏,自然咬牙硬顶,结果一来二去就和冯邦宁扭打了起来。冯邦宁身边两个随从最初还只是拉拉偏架,可眼看年轻力壮的他还是占了上风,也不知道是谁悄悄递了马鞭子给冯邦宁。这下子,赤手空拳的他便吃了大亏,就只刚刚被追打的这会儿,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火辣辣的疼痛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