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469)
这到底是招抚,还是不能招抚?
晏继芳和文官打交道的次数很不少,可汪孚林这样年纪轻轻刚入仕不久的官员,竟然也喜欢一会儿来一个转折,他不免有些头疼。可这还没完,接下来汪孚林说出来的几句话,却让他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而且,南澳岛此处,历来除了是海盗倭寇很中意的地方,也是那些私商交易的圣地。据我所知,岛上各处适合停船的大小港湾,足有几十处。整个岛上,除却总兵府所在的镇城之外,不少地方驻守的官兵寥寥,据说就在不久之前,也才有几条暹罗来船在此停靠过。”
汪孚林怎么知道的?那两条暹罗船来时乃是傍晚,趁夜交易过后就立刻开走了!
看到晏继芳那原本笑呵呵的脸上一下子变得阴沉了下来,汪孚林当然知道对方是怎么猜测的,当即笑了笑说:“唐宋元时,未尝听说过有本朝那么森严的海禁,那时候泉州、广州、宁波等地,全都是闻名天下的大港,无论东洋的日本朝鲜,还是南洋诸国,海贸往来全都最是兴盛,到了我朝一时严禁,就如同我刚刚打比方的拿渔网封堵,总免不了会有很多漏网之鱼。所谓漳州月港这一口通商,不过是于通之之中,寓禁之之法,实话实说,我却是不赞同的,堵不如疏,而疏却不能只开一口。而且,南澳岛孤悬海外,军将实在是辛苦。”
这么说,汪孚林也许是知道他放纵暹罗船来南澳岛上交易,以此弥补军饷以及粮草不足,所以不准备揪住这一点不放?
晏继芳只觉得今天心情是大起大落,一惊一乍,此刻明白汪孚林应该不是要揭短抓把柄,他还是有点吃不消,当即半真半假地说道:“贤侄不愧是三甲传胪的少年英杰,我这一把年纪跟不上你说话的节奏喽。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我还是那句话,若在能力之内,绝不含糊。”
“晏大帅可知道二林如今的行踪?”
微微迟疑了片刻,晏继芳就打哈哈道:“这些海盗来去如风,我又怎知?但不外乎是外平、大甘、小甘,乃至于澎湖诸岛,但最大的可能,却是在东番!”
所谓的大甘和小甘,指的是福建最东南端的大甘岛和小甘岛,这两个岛隔着西门澳,就是玄钟所、南诏所、铜山所三个卫所。至于外平,则是南澳岛周边二十多个岛屿中相对比较大的一个,在南澳的东南边。至于澎湖诸岛以及东番,那就更不用说了,澎湖诸岛上好歹还有个澎湖巡检司,东番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岛上现如今根本就是连个统管的官府都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种话,放在晏继芳所说的这几个地方,那都是绝对要被海盗吐口水的。
汪孚林来广东之后,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海贸和海盗上,反而派他到广东来的本来目的,也就是平定瑶民之乱,他却很少顾及,至于巡按御史挑人错处的本职,他竟也玩忽职守地丢给了底下的幕僚——要是这些传出去,那他就得卷铺盖回乡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他对于广东福建的地形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对于海盗的行踪也因为接触过相关者,不比晏继芳了解少。因此,在晏继芳抛出了这几个众所周知的地点之后,他就呵呵笑了一声。
“可据我所知,林阿凤所部,如今就潜藏在外平。”
他怎么可能知道!
晏继芳已经尽量高看汪孚林,但对其所言俘获了几个请求招抚的海盗一说却是将信将疑,可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对方并非东拉西扯,频频转折,而且俘获一说很可能是真的!否则,对方又怎会得知,海盗正潜藏在外平?因为他对南澳岛上的某些走私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外平诸岛上有海盗活动,当然也瞒不过他,可小小的南澳岛上虽说建了总兵府,他如今手底下统共两营外加福建南路,广东东路水师,总共不超过五千人。
而这五千人当中,老兵新兵参半,贸然兴兵攻打外平,风险太大,再者正当凌云翼全力平瑶之际,他这是想抢风头吗?
所以,一动不动和汪孚林对视了好一会儿,晏继芳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满脸沉着地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从汪巡按,到贤侄,再到你,这称呼从带着几分客气,到亲切,再到眼下撕掉所有伪装之后的直截了当,充分显露了晏继芳在这短短一阵子对话之中的心路历程变化。作为始作俑者,汪孚林知道火候已经相当充分,当即拱拱手道:“我已经前后派了两拨人前往招抚海盗,只希望晏大帅能够在必要的时候,予以一定的接应。”
晏继芳眼中厉芒乍现,声线却没有多少变化:“你这两拨人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