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423)
“什么味道?”这明显是第一次出任乡试外帘官的新人问的。
“很正常,三场九天的考试,这些考生中也有些人花样多多,有些会厨艺的就在号舍外头的号巷给自己做点吃的,这也不奇怪。又不是会试殿试,朝廷会供应饮食。”这显然是之前也当过乡试监考官的老前辈说的。
解释归解释,但即使是多次监考乡试的老油子,此时也被那香气弄得有点无法自拔,当即循着气味来到窗边,打算看看是哪个考生游刃有余,竟然第一天中午就不好好考试,而是开始煎炸烹煮,给自己做好吃的。可好几个人站在那东看西看,愣是没有发现哪位考生有这等闲心。可是,要说是幻觉吧,底下的香味却还不断传来,到最后,甚至有人听到那菜刚下锅的油爆声。考官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人不大确定地说了一句。
“之前小汪巡按似乎是下楼回房了吧?”
对啊,怎么就没想到那个年轻得过了分的监临官!
可想到很可能是汪孚林在楼下捣鼓出了这香气,再一吃碗里那味同嚼蜡的东西,顿时再没人吃得下饭。品级最高的海道副使周丛文更是冷冷说道:“真是有辱斯文!”
汪孚林曾经吞回去没说的话,却让这位海道副使给说了,有心人当然品味得出来,这话恐怕有好几层意思。第一层大概是觉得考生待遇太差,回忆起了自己当年下科场的苦楚;第二层大概是贡院里那帮黑心差役太过分,竟敢给他们这些人吃如此伙食;第三层则肯定是恼火于汪孚林身为朝廷命官,监临乡试这么重要的职责放着不管,竟然在房里只顾着自己弄吃的!
见周丛文如此说,提学周康只觉得同仇敌忾,顿时也附和道:“正是,试场重地,岂容得如此放肆!”
这两人虽说品级高,先后甩出了这样的话,可其他这些监考官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竟无人再附和。而提调官岭南道韩守约竟是三两下扒拉填饱了肚子之后,竟是自顾自板着脸下了楼去。
不消一会儿,汪孚林就听到房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正在那满意吃着贡院中第一顿午餐的他随口说道:“门没锁,请进。”
当看到进来的人赫然是隶属于布政司的提调官韩守约,他不禁有些意外。而对方这时候脸上一丝一毫的严肃都没了,恰是满脸堆笑上了前来,一看汪孚林面前压根不见自己那几样分例菜,而是显然让人很有食欲的干菜炒腊肉,酱肉丁,那黄瓜则是明显重新拌过的,顿时使劲吞了一口唾沫。
作为堂堂从四品的布政司分守道,这位韩观察进屋之后就委实不客气地在饭桌旁边一站,利眼往那些盘盘碗碗一扫,摆明了是被香气给吸引来的:“小汪巡按,你这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还有这一手!”
虽说汪孚林和这位韩观察真的是之前压根不认识,但人家都如此主动地过来了,哪怕只是冲着一口菜,他也不至于真的把对方往外赶,笑着起身请对方坐下之后,他见韩守约正在琢磨着吃什么最好,他就多摆上了一双筷子,又解释了一句:“这都是按照我自己的喜好口味做的,韩观察若是有兴趣,不妨也尝一尝?不过,我可把话放在前头,我口味很重,你未必吃得消。”
“哦?如果真是如此,我倒一定要领教领教了!”要不是你这楼下的香味太过勾人,我也不至于直接就过来了。
韩守约眼睛很毒,只一扫,就把那貌似挺好看的酱肉丁给排除在外,因为很明显,那是用之前的份例菜再加工的。他看来看去,判断出那干菜找腊肉色面最好,看上去新鲜美味,于是直接伸筷子夹了一块腊肉,可一入嘴中,他的脸色立刻变了。那种火烧一般的感觉骤然间弥漫了整个口腔,灼得他简直觉得自己能喷火。
最初他还认为汪孚林是故意的,心里不由得愤愤然,可看到汪孚林自己吃得正香,他就渐渐意识到口味重是什么意思了。可等到最初的这股灼烧感慢慢退去之后,他就品出了几分滋味来。
好像……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
尽管如此,吃一堑长一智,蹭饭的韩守约还是嘴里那股火辣辣的感觉消失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又尝了一筷子。尽管第一次吃辣椒的他非常不习惯,汪孚林伸五六次筷子,他才顶多吃一口,而且没有白米饭佐餐,这辣乎乎的感觉实在是受不了,到最后他不得不找了个借口逃席而去。
虽说这位提调官不曾明说这番经历,可是,回到三楼之后,他那嘴上的油渍却把他的行踪给出卖了。于是到晚饭时分,因为和午饭那份例菜几乎一模一样,到汪孚林这儿来蹭饭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三个人直接用食盒装了三碗米饭过来,韩守约打头,担任供给官的广州段府丞和收掌试卷官的刘县丞跟在后头,最终都被辣得倒吸凉气,但那白米饭愣是全都消灭了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