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1144)
要知道历史上努尔哈赤起兵之初,不敢对辽东宣战,只敢拿尼堪外兰开刀,即便如此尚且遭到其祖父的兄弟子侄群起反对,甚至几乎就将其置之于死地,更何况是眼下的赫图阿拉城?如果他猜测得没错,觉昌安的嫡系子孙要么隐忍,要么祸水东引,反正在没有积蓄足够的实力前,绝对不可能挑起边衅!
“然而这传扬出去,女真人当中必定会传言辽东诱杀族酋,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影响?”
“诱杀不诱杀的,在洪观察看来,这是因为我故意利用速儿哈赤逃跑事件,让沈士弘带着一些心腹随从以及女真佃户出关,打算去完成张部院的托付,但你想一想,如若不是辽东李大帅在俘虏的人中发现了觉昌安那两个孙子,并把人留在身边,而不是杀了又或者将其和普通俘虏放在一起,任其劳役,又怎会有这一次的事件?奴儿哈赤和速儿哈赤兄弟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李大帅留他们在身边,难道不是为了将来放回去,在建州女真扶持一股势力?
从前唐时,天下各国派王子或贵介入国子监学习汉学,回去之后推广汉化,但天下各国既有心向大唐的,也有学成之后致力富强,不甘心只为一国藩属的。再说一句诛心的话,这种留部族质子的情况,皇上可为之,朝廷可为之,李大帅做起来却不合适!更何况,如今的女真是什么地方,他们若是真的被熏陶得读过兵法,通悉辽东军制,回去女真之后,十年二十年会是个什么光景?”
洪济远直接被汪孚林一番话给带进了沟里。毕竟,汪孚林是第一次来辽东,他做梦都没想到,汪孚林会真的对一对名不见经传的女真少年如此重视,甚至处心积虑用最正当的办法把人给除掉。所以,汪孚林直接点明李成梁的居心,他也不得不仔细考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一口气。
而在这时候,偏偏他又只听汪孚林开口说道:“李大帅和张部院上任之前,辽东局势糜烂,田亩抛荒,兵员逃亡,兵器马匹不敷使用,文官捞钱,武官怕死,能够有如今这样的局面,亏的是张部院拼命整顿,而李大帅则一门心思整饬军伍,打仗的时候拼杀在前,于是辽东确实气象一新。但恕我直言,朝廷分化女真是一贯的宗旨,当年建州分为左右卫就是由此而来。觉昌安之死,正是建州女真进一步分裂的好机会。”
“此事我会如实禀奏张部院。”
“洪观察就算不这么说,我也想拜托一件事。”汪孚林说着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封已经用火漆封口的信,双手呈递给了洪济远,“烦请洪观察一并把我这封信给张部院的信捎带过去。尽人事,听天命,虽说我一向不怎么喜欢后半截话,但事已至此,除了士弘他们尽人事,我也只能寄希望于边关守将能够擦亮眼睛了。事关重大,李大公子虽说愿意传达此命,但如果能有张部院开尊口,士弘他们千辛万苦不畏生死带回来的人,也就不至于再次被边将扣下。而这么一件事,只能拜托洪观察了。”
洪济远来的时候怒气冲冲,但走的时候却心事重重,那怒气却显然不见了。小北目送着这位带着几分沉重的背影,进屋之后见汪孚林正靠在那出神,不由得没好气地问道:“干嘛要装病?要装病不该是沈先生吗?”
“他是谦谦君子,至于我呢……你家相公我向来是个底线很低的小人。”
小北只是调侃一句,没想到汪孚林竟然如此自我贬损,一愣之后当即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死死捂住了他的嘴。见汪孚林眼睛闪闪地看着她,她才凶巴巴地叫道:“不许你瞧不起自己!你就算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也从来都是挺有担当的人!”
汪孚林费了老大力气才把小北的手给挪了下来,这才喘着粗气道:“我的小姑奶奶,你饶了我吧!你这话是很动听,可别那么粗鲁行不行?我说生病了其实也没错,那天吹了风又没在意,今天鼻子都快呼吸不了,你堵住我的嘴,这和杀夫有什么区别,嗯?”
小北知道汪孚林不过是说两句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可越是如此,她就越知道他心里有事,可要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不论从以前还是现在的事情看来,汪孚林都是一个心理很强大的人。顺势在床头坐下来之后,她就低声说道:“放心,沈公子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这句话汪孚林近期已经听了无数次,但从妻子口中说出来,那种感觉却又很不相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如同许愿,也如同给自己打气一般,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得没错,他们一定能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