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862)
“好一个步步为营!”刘健又惊又怒,捏紧了拳头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好一会儿方才一字一句地说,“既如此,老夫是不想再看到那张小人得志的脸!道不同不相为谋,皇上若是要追究前事,都是老夫一人承担,就算皇上不问……老夫也不想再呆了!与其看这些人得意便猖狂,还不如退回乡间当个逍遥自在的田舍翁!”
“这是我们大家商议好的,怎能让元辅一人承担?”想起此前黯然致仕的闵珪,谢迁不禁有一种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感觉,但随即就振奋了精神,“事到如今,再不可为,元辅既然要退,那也算我一个!”
“木斋,你还年富力强,这又何苦……”刘健嘴里这么说,眼睛却看向了李东阳。
“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人还有什么意思?”
见刘健和谢迁都看着自己,李东阳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文书官带着几分惊惶的声音:“元辅,李阁老谢阁老,外头平北伯徐勋来了,说是奉旨意赏赐东西。”
“赏赐东西?”刘健顿时忘了去征询李东阳的态度,眉头紧锁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突然冷笑了一声,“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就是赐鸩酒也没什么好怕的。西涯,木斋,我们一块出去,别在那小子面前弱了声气!”
文渊阁外尽管不曾如清朝的军机处那样挂着王公大臣不得擅入的铁牌,但若真计较起来,规矩只有更森严。毕竟,清朝那些军机大臣都只是仰皇帝旨意,不过是御前高级秘书而已,而文渊阁却手握票拟大权,纵使天子也不能无故驳回票拟。因而,当年纵使永仁宣年间位高权重如英国公张辅,亦不曾踏入此地半步,更不要说其他勋贵了。
今时今刻,徐勋原本可以挟圣意大摇大摆地闯进去来个文渊阁一游,但他丝毫没有越雷池一步的打算,而是就这么气定神闲地等在了门外。直到那三位任一个年纪都能做自己爷爷的阁臣联袂出来时,他才微微一笑前进了一步,却依旧在文渊阁的大门外。
“平北伯倒是神出鬼没,昨天在南京今天在京师,到明天是不是又能出现在甘肃?”
见刘健一见面便是这么一句缠枪夹棒似的话,徐勋只是嘴角一挑,拱手见过之后,他才笑容可掬地说:“我不过是才回来,哪里谈得上什么神出鬼没?今天到文渊阁来,是奉皇上旨意,赐李阁老司礼监经厂刻本《礼记》一部,大红纻丝两端,蟒缎两端,文渊阁重地我不好擅入,便在此交付了吧。”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他就看见刘健和谢迁全都是面色一沉,纵使老谋深算如李东阳,亦是呆若木鸡,他便笑着退后了一步,由得身后两个小火者奉上了东西,他不等李东阳谢恩就摆了摆手道:“皇上说,不用李阁老谢恩了。你从先帝春宫开始侍奉这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是赏赐一些不能吃饭的小玩意。好了,事情办完,我也该回去缴旨了。”
见徐勋笑吟吟颔首之后转身要走,刘健忍不住重重冷哼一声,竟是拂袖而去,谢迁亦斜睨了李东阳一眼紧随刘健之后。面对这样的光景,李东阳看看撇下自己而去刘谢二人,又见徐勋仿若不知似的往外走,他斟酌片刻就把心一横开口叫道:“平北伯留步。”
徐勋应声而停,见李东阳快步追了上来,他便摆手示意两个小火者退开几步,等人上来他就笑问道:“李阁老还有什么事?”
他这明知故问噎得李东阳好一阵胸闷。昨夜他和刘健谢迁与司礼监李荣陈宽王岳一块商议,他得知徐勋回来的消息之后,思量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在别人面前揭出来,除却焦芳信中所言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静观其变之外,他心底里也是觉得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徐勋未必能翻盘。然而如今盘面真的被完全翻转,他却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后悔。
倘若他那时候和盘托出,兴许今日之事就是另一番情景?
“平北伯是怎么把苗公公带回来的?”
李东阳问得直截了当,徐勋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就笑道:“李阁老这话问得却是好没来由,苗公公之前去京营督练兵马,现如今回来了,自然是那边的事情办完了。倒是刚刚见元辅和谢阁老满脸倦色,李阁老精神倒是还好,还请好好保养身体才是。按照李阁老的年纪,至少还能在内阁干上十年八年。”
徐勋略过那最要命的一茬不提,李东阳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深意。然而,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他却没法子淡定下来。见徐勋转身要走,他情急之下,竟忍不住斜上前一步拦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