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47)
“瞧我这记性,最要紧的话竟是忘了。”
大掌柜张望了一眼那一边的几个女郎,冲着徐勋露出了一个大有暧昧的笑容:“那几位姑娘都是南京教坊司赫赫有名的,除了逢迎几家贵人,顶多偶尔到咱们这些大地方支应个场面,全都是青葱似的人儿。傅公那边传话说了,公子若是喜欢,不妨春风一度,保管满意。尤其是那萧娘子,那舞乃是金陵一绝,这副身段也不知道自幼练了多少年,啧啧……”
大掌柜在生意场中厮混久了,再加上心中对徐勋的艳福也不乏殷羡,这言语中不知不觉竟是带出了灯船上那老鸨的口气。见徐勋一下子僵在了那儿,他才意识到犯了自作聪明的毛病,嘿嘿一笑就再不说话,带上门悄悄退了出去。
大费周章邀了他来,主人不露面却安排了这么一堆女人,还暗示可以任他采撷,这是想干什么?
站在那儿的徐勋大为纳闷,想了许久仍然是毫无头绪,只得转身过来。这一转身,他就发现包厢中的那几个女郎正在窃窃私语,其中最放肆大胆的萧娘子却是不闪不避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挑逗。面对这种始料不及的局面,他索性径直回到了桌前坐下,看也不看那本再次送到面前的描金簿册,漫不经心地说道:“按照顺序继续演吧。”
“公子的意思是全都演下来?”
徐勋虽是头也不抬,却察觉到萧娘子的意外,当下又说道:“不用全部,再演三四支曲子,也就差不多到夜禁时辰,我也该回去了。”
萧娘子起初还以为徐勋是开玩笑,于是半真半假问了一句,待到人答了这样的话,她这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料错了今天晚上的节目。
她并不是第一次陪客的雏儿,教坊司虽不是富乐院,在籍册的是乐工不是官妓,可应奉的都是达官显贵,一来二去哪有不失身的?因而今晚上一两次试探下来,她就知道徐勋乃是初经此道的愣头青,倒乐得轻松,怎料对方竟能放掉到了嘴边的肥肉。一转念之后,她就笑着把手搭上了徐勋的肩膀。
“公子怎的这般不怜香惜玉?”她整个人都贴在了徐勋的脊背上,双手轻轻地箍住了他的头颈,却是紧贴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地说,“若让人知道了奴家没有伺候好您,奴家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徐勋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来。她一个立足不稳,手下顿时一松,见徐勋挣脱了自个挪到另一边坐了,她顿时露出了一丝尴尬。本想用若无其事的表情遮掩了过去,可这少年郎出乎她意料的地方太多,她心念一转,这脸上的泪珠立时如同金豆一般,簌簌掉了下来。
眼看这般情景,枯立在那儿的其他女郎一时间少不得都围了上来,有叫萧娘子的,有叫萧姐姐的,四周围全都是娇声软语劝个不停,还有不少则是嗔怪着徐勋的不解风情,等到萧娘子自以为得计,楚楚可怜抬起头时,却发现徐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到了包厢门口。
“对不住,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这些酒菜浪费了也是浪费,各位姑娘请慢用。”
尽管别人摆出了任君品尝的架势,但徐勋可不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给自己惹上大麻烦,此时略一点头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立时拉开了包厢大门。然而,这一步还没跨出去,他就看到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居中的是一个身材干瘦的老者,鬓发斑白,身着一身蓝青色的家居便服,那种闲淡的表情就仿佛是在自家串门子一般。他正愣神,那老者就笑了起来。
“是徐七公子吧?”
“正是在下,老先生是……”
徐勋慌忙躬身拱手行礼,但见那老者背后的其他人听得他这称呼,都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再加上对方那怎么听怎么奇怪的嗓音,他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心中自有说不出的意外。可见老者笑眯眯的并不以为忤,他内心深处也不甚习惯跪拜,索性就装作一无所知。老者打量了他一阵子,下巴微微一扬,仿佛很是满意。
“年纪轻轻,美色当前而坐怀不乱,你这小娃儿还算不错。”
无论是前世今生,徐勋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作是小娃儿。可哪怕按照他从前的岁数,眼前这位也算是长辈,于是愣了一愣后,他便坦然说道:“老先生过奖了。说实话,小子万万做不到柳下惠,只是不惯这种阵仗。”
“你这不领风情的小子。”老者身后一个中年人笑骂了一句,“多少人想都想不来,你竟是还说不惯这阵仗。”
“先生说的是,别人想不来,但小子从前荒唐过好几年,如今悔之莫及,所以万万不敢沾染声色。小子又不是那等有大毅力大决心的,若是在温柔乡里沉迷不返,家父留下来的那些家业,说不定就得都让小子都败光了。”说到这里,徐勋这才看着那老者说,“这位老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夜承蒙款待,小子就此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