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1396)
“皇上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徐勋用这短短一句话结束了前头仿佛是描绘蓝图一般的宏图,而徐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追问起了今日文华殿议事的情景。当得知小皇帝竟是做出了那样少有的措置,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连声音都有几分嘶哑。
“如此是不是太激进了?倘若那些官员挂冠求去……”
“爹你恐怕忘了,今年的会试五六天内就要开始了。”
想着三月的会试和殿试,徐勋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能够千辛万苦杀到这一关的,纵使有不学无术之辈,但也想必有限。说起来,吏部铨选一向是只愁官缺不够,不愁没有人。倘若真的这么多人愿意挂冠,那么,今科会试或者殿试多取一些人,并不是不可以,更何况等缺的人还多着。甚至只要是传出如此一个消息出去,想必那些捶胸顿足的同时想要拼一拼用致仕来威胁的人,会有个明白一些的选择。毕竟,刘瑾还是已经死了!”
历史上嘉靖皇帝以旁支入嗣,闹出了大礼仪那样的风暴,多少人落马,结果还不是最终胜利,更何况朱厚照这个小皇帝如今稳稳掐着大义和皇权?
徐勋既然打算接下那个国公爵位,徐良想想当年徐家人抢破头的那个兴安伯,一时不禁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而沈悦在起初的忧心过后,却是有意插科打诨地思量起了该用个什么字为封号。毕竟,平北二字听着威风,但毕竟北地未平,而且和通行的封号并不相符。可还不等她数落出七八个备选来,徐良就突然开了口。
“其实,兴安两个字,拆开来无论哪一个,都是用作国公的最好字眼。兴者,兴邦,中兴,兴利除弊,都是最好的意思。至于安者,定国安邦,最是昭显军功的。”
徐勋压根就还没来得及去想这封号字眼的事,可此时此刻听徐良这么一说,他也不禁觉得这二字确实都是难得的美字,不禁仔细沉吟了起来。良久,他才抬起头说道:“爹这么一说,主意我定了,便是一个兴字。安邦不如兴邦,要安定不如兴利除弊,回头我会支使人去提,部议廷议的时候,就把这个字作为首选报上去,皇上必然也会认同的!”
这一晚上,兴安侯府厨房少不得精心炮制了几道徐勋最爱吃的菜,然而,沈九娘和女儿桃笙一块过来,须臾匆匆回来的唐寅又拉了正好上京应考的徐经过来,然后又是康海等几个,就连张敷华林俊谢铎都亲自过来了一趟,徐家这三口人的团圆饭虽说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却也是让徐勋头大不已,带着几分醉意送人之际,他便把退休两个字撂了出来。
小别胜新婚,这一夜夫妻之间自然少不得缠绵,直到下半夜方才收拾干净了相拥而眠。然而,原本是因为没有早朝,五府点卯也管不着自己这个即将离任的,再加上朱厚照这个天子还准了自己十天假期,徐勋打算至少睡到午时三刻,但睡眼惺忪的他却硬生生被人推搡着醒了过来。他没好气地揉着眼睛,可当看清楚面前那气急败坏的人是谁时,他那睡意立时被吓成一身冷汗出了。
“皇上?”
活见鬼,小皇帝怎么直接跑他家里来了?他旁边还躺着个人呢,这像什么话,传扬出去这都成什么了!
徐勋叫了一声后,藏在被窝里的手少不得往旁边探去,想让妻子别慌别紧张,可结果伸过去却摸了个空,一侧头方才发现,枕边空空如也,沈悦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不见了。然而,他只是这么迟疑了片刻,就只见朱厚照的脑袋探了过来。
“听说,你要致仕?”
“致仕?什么致仕?”
徐勋本能地答了一句,紧跟着就看到朱厚照那脸色几乎和黑炭似的:“你还敢和朕装糊涂?昨晚上你不是对张敷华林俊康海他们几个人亲口说了?害得他们愤愤不平四处抱怨,王九思还找了好几个曾经附和了弹劾你的人吵架,现在是宣扬得人尽皆知了!”
昨晚上多喝了几杯说过些什么话,徐勋早就都差不多忘干净了。此时此刻,他只能干咳一声,随即便理直气壮地瞎扯道:“臣就算说过这话,也决计说的是退休,不是致仕……致仕是从此之后挂着个爵位不当官,可退休是说臣担着个比如都督之类的名义在家里休养,随时听候皇上召唤。皇上哪时候不想当皇帝打算当太上皇了,臣再考虑致仕不迟。”
徐勋是第一个敢肆无忌惮开诸如太上皇这种玩笑的人,但朱厚照却反而信了。歪头想想,徐勋要真的是二十岁致仕,估摸着还真得吓死一堆人,他便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嗯,算你还知道念旧情,否则朕这会儿就把你打发到那些最苦的地方转一圈!朕都还得辛辛苦苦当皇帝呢,你居然这么快就想撂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