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1040)

作者:府天

倘若是别人,徐勋兴许还会说不要兴师动众,可既然那是刘瑾的侄儿,他就不会那么好心了。等到马车过来,他请朱厚照先上去,等张彩也跟着上了车,他少不得将刚刚底下那一番变故娓娓道来。当他说到玉堂春诉一秤金的院子底下埋了十几具骸骨,而且还私设了铜管地听的时候,朱厚照和张彩的脸就同时黑了。

“无法无天,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朱厚照没想到随便出来逛一逛都能遇到这种不平事,一拳头砸得车厢板壁砰砰直响,“天子脚下都是这样藏污纳垢,更何况别的地方?要真是查实如此,朕绝不姑息,非得把那该死的婆娘千刀万剐了不可!”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相较之下,张彩更关心的是那铜管地听之事。然而,他却没有贸贸然开口,直到了那文轩雅筑,朱厚照直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他方才一把拉住徐勋的袖子问道:“平北伯,能想到在这种声色犬马之地设铜管地听的,恐怕只有厂卫,也只有他们有这样的胆子,会不会是锦衣卫和西厂?”

“没事,谷公公那时候就在我旁边,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应该不会是他。至于锦衣卫,虽说如今声势不如从前,但你想想厂卫之中,谁时间最长?锦衣卫的眼线是最多的,不会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信不信,倘若真的是厂卫做这种事,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不是东厂,就是内行厂,而且以内行厂可能最大!要知道,钱宁才刚纳了一秤金的女儿尚芬芬为妾。”

张彩见徐勋说完了就径直下了车,他立时不假思索地跟着下去,站稳之后却忍不住又低声说道:“倘若真的是钱宁,大人预备怎么办?”

“内行厂又不归我管,我能怎么办?”口中这么说着,但眼看刘二汉赔笑守在那边门口,徐勋这才哂然一笑道,“钱宁这个人聪明过头了,连这种事都想得出来!他要是能够因此醒悟过来也就罢了,要是还不能醒悟过来,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刘瑾如今的声势大,连带着刘二汉这个侄儿亦是面子不小,就这么一路坐车过来的工夫,偌大的文轩雅筑已经全都清空了。这儿和刚刚的群芳阁一样,都只是客来客往闲话喝酒的地方,讲的是一个雅字,因而在此主持的自然不是什么鸨母,而是一个中年文士。然而,平日里接待三教九流无往不利的他在朱厚照面前凑了好几句话,却愣是被人无视,在徐勋面前又三言两语吃了瘪,最后只得在刘二汉警告的眼神下讪讪退了下去。

朱厚照一进屋子,就认出了垂头而立的玉堂春。见其露在袖子外头的双手毫发无伤,他忍不住瞅了一眼刚刚在门前迎候的曹谦,似笑非笑地说:“曹谦,从前徐勋一直赞你,我还觉得他偏向你们曹家,未曾想你这应变和眼力准头都一样好。你就不曾想一脚踢了过去,万一把人家姑娘吃饭的手腕给踢折了怎么办?”

“卑职……卑职那会儿就怕她一时用力刺下去,情急之下也没注意那么多。”

见曹谦满脸讪讪的,徐勋便替他打圆场道:“千钧一发之际曹谦能有这样的应变,而且结果很不错,这就已经够了。若是换成了别人,兴许还没动作,玉堂春便要香消玉殒。”

玉堂春虽不知道朱厚照究竟是什么身份,可见他和徐勋说话随便,咬了咬牙便索性跪了下去:“贱妾原本就已经决定舍了这条性命,如今能侥幸偷生,已是万千之幸,还请公子不要怪罪这位曹公子!”

“不怪罪不怪罪,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朱厚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玉堂春,突然笑了起来,“我记得,当初钱宁在沙城救了那个何彩莲,随后建下大功又抱得美人归,倒是一段佳话,没想到今天又有这么一双英雄美人!”

玉堂春虽今夜才是初次见客,但察言观色等等却是一秤金从小就教她的。此时此刻听明白了朱厚照言下之意,她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偷瞥了曹谦一眼。尽管这男子面上还留着冻伤的疤痕,但此前救自己时那一击的果断,一路护送自己过来时的细心,再加上确实是一个英武昂藏的男儿,的确是无数女子最倾心的那种人。可是,只听那位平北伯谈及此人时的赞赏,还有他刚刚自称卑职就知道,必然有官职在身,自己怎么配得上?

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可那样的高攀,有几个好下场?

想到这里,她立时重重磕了个头道:“托天之幸,贱妾能够把这么一桩案子大白于天下,不敢再有其他奢求。贱妾当年沦落风尘之时,父母早亡年纪还小,可还记得家乡在苏州!离乡多年,也不知道父母的坟茔今朝如何,情愿归故里相守父母坟前,还望公子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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