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934)
“四妹妹就别夸他了,给他听见也不知道会神气成什么样子。”她顿了一顿,感到朱氏仿佛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她这才含笑问道,“四妹妹刚刚说妹夫昨天从都察院转了兵部?须知御史矜贵,妹夫又才升了六品不久,怎么会突然去了兵部?”
“我也纳闷,可老爷回来之后却高兴得很,说是调了武选司员外郎。虽说上头还有两位郎中在,可就是我也知道,这武选司是最炙手可热的缺。家里的出入都是我管,没见老爷动用大笔的银子,这肥缺从天而降,实在是让人不安得很。”陈滟见朱氏眉头紧皱,陈澜则是若有所思,知道这话头已经说够了,就顺势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老太太和三姐姐别笑话我,我没见识,总觉得这天上掉下来的缺让人心里七上八下。”
“他只一味顾着升官发财,有你帮他看着,是他十辈子修不来的福气!”朱氏半晌才摇了摇头,随即看着陈滟叹道,“想不到你嫁了出去,人倒是没了从前的毛躁,这为人处事思量事情也长进了不少,比你姐姐强多了。早知道……”
那话头一下子戛然而止。而陈滟假装没听懂似的低下了头,捏着帕子的手却不知不觉用上了力气。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已经看开了,马夫人和陈冰母女千挑万拣的汝宁伯世子,到头来却因父亲丢了爵位浑浑噩噩,如今杨家连普通官宦人家都不如了;三叔阳宁侯陈瑛给陈汐费的劲也不少,而罗姨娘更是借了罗贵妃的势选了直接就有爵位的襄阳伯,可如今陈汐赫然守了望门寡;陈澜是嫁得最好,可这后头的辛苦又有多少?
她既然已经嫁进了苏家,就至少得把苏仪的前程将来看好,否则,她的丈夫一旦遭了挫折,凭那心性,兴许比她那个沉迷酒色的父亲陈玖还要不如!
“四妹妹,你那小姑子的婚事如今如何了?”
陈澜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见陈滟面色一变,她不禁心中一动。果然,下一刻,陈滟就极其勉强地说道:“都是先前家里那位成日里东挑西捡,我辛辛苦苦找的几户人家她全都有这样那样的不满,一心只等着攀龙附凤。须知婉儿的年纪比我还大两岁,这不过是痴心妄想,也亏得老爷竟然也赞成等着礼部的结果。”
“什么可能?”
随着这声音,陈衍风风火火地撞开门帘闯进了屋子。见陈滟竟然也在,他怔了一怔,笑嘻嘻地把手中抱着的一个大包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炕上东边的西首空位上一堆,这才一一行礼见过。及至朱氏让他坐下,他更是涎着脸上前紧挨祖母坐了。
“真是累死我了,杜阁老整整盘问了我半个时辰,差点连冷汗都给他问出来了,还好没挨训。”陈衍仿佛是心有余悸似的吁了一口气,这才指了指旁边的东西说,“不但如此,还得了好些彩头。有杜阁老家亲戚送来的野生木耳和香菇,有腌的咸菜酱瓜,还有……”
“停停,这些吃的东西你随手就往老太太炕上放?”陈澜一时听得哭笑不得。
“姐,我哪里能这么不知轻重?那些土产我都直接让人送到老太太的小厨房了,那些酱菜之类的,则是让丫头给老太太收好了,万一胃口不好正用得着。至于这些……”他嘿嘿一笑,这才站起身上前解开,却见里头是一堆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听说是西洋来的什么胭脂花粉之类的,杜阁老是在御前伴驾时作诗赢得彩头,留着一些给筝儿妹妹,还有一些送人,其余的一股脑儿都送了给我。见者有份,四姐姐也不妨捎带些回去。”
陈衍从前眼里除了陈澜,从来就没别的兄弟姊妹,此时此刻见他这么说着,挑出四样就笑吟吟捧了过来塞了给她,陈滟自是连声道谢不迭,又说了好一番奉承夸奖。又留着说笑了好一会儿,她知道人家祖孙姐弟久别重逢有的是话要说,就直接告辞了回家。
等到陈滟一走,陈衍才立时原形毕露,一屁股在陈澜身边坐下就问道:“四姐来做什么?是不是四姐夫又出什么幺蛾子?”
“怎么说话的?”
尽管知道朱氏必定不以为忤,陈澜还是老习惯上来,伸出手就在陈衍脑门上弹了一指头,见弟弟眨巴眼睛看着自己,她这才把事情原委说了。结果,就只见陈衍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敢情就是这个!我昨晚上回了侯府就听说啦,今早去杜府时特意向杜阁老打探了打探,听说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对四姐夫这么个酸腐书生很不喜欢,所以武选司正好因为之前的武选舞弊闹得沸沸扬扬,一时出缺,就紧赶着把人扫地出门,这不,人果然是欢欢喜喜去上任了。”说了这么一通,他接过旁边陈澜递过来的茶水,咕嘟咕嘟痛喝了一气,随即又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杜阁老还加了一句,这是官面上的说法,只姑且一听罢了,那位右副都御史是不喜欢四姐夫,可他却是元辅宋阁老的得意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