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920)
柳姑姑刚刚听到动静,就披了衣裳起来和云姑姑商量,刚刚房嫂子一来,她更是利利索索地穿戴整齐,因而此时红螺这么说,她往回望了一眼就满口答应。掩上门随着红螺出去,才进正房的时候,她就突然开口说道:“芸儿牙尖嘴利,最是能说会道打听消息,长镝红缨是长公主送的,身手忠心都是好的,但要说缜密都及不上你。红螺,你们几个都不小了,你如今看着合适的人,不妨好好调教一两个,省得后继无人。”
红螺没想到柳姑姑突然说这话,愣了好半晌才答应了下来。等柳姑姑径直进了西屋,她不禁站在明间里发起了愣,反反复复琢磨着刚刚那番话,渐渐就失神地坐了下来。
“夫人。”
屋子里,斜倚在床上的陈澜听见这一声唤,抬眼看见是柳姑姑,忙坐直身子,笑着请人在床头坐下。因见柳姑姑满脸关切,她知道红螺必定是什么都说了,她也就直截了当地叹道:“我之前就和萧世子念叨过去年的事,原本只是心里不安,如今听起来,兴许真的是被我说中了。艾夫人若是被官府拿问,那是咎由自取;但如果这病中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被人灭口也是她活该!夫人,您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了。”柳姑姑将那条薄薄的袷纱被拉了一些上来,这才语重心长地说,“幸而夫人不是在宫里,想当年皇后娘娘便是因为行事正气心软,正位中宫之后反而比在王府时更艰难。要不是皇上死死护着,早就被那些耍心眼的嫔妃们算计了去。夫人处事时手段果决,如今又何必因为一个该死的人长吁短叹?”
听柳姑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陈澜不觉心里一动,随即才苦笑道:“柳姑姑误会我的意思了。她和我非亲非故,在背后使的绊子更是想要置咱们于死地,我何必担心她的死活?我虽说心软重情,可也是对人的,惜老怜贫可以,但怜惜罪有应得的人却还没那工夫!只是若她死了,别人必定要以此大做文章,毕竟她在江南乃是不少人都要叫一声师母的;她若是没死却丢了半条命,别人也会说这是被如今这情形气的,有的是嘴仗官司可打;若她挺过这一关恢复了过来,她自己也不会错过这最好大造声势的机会。”
陈澜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见多了听多了那些死人的讯息,她已经不像最初那会儿的心悸难宁了。她该是庆幸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还是感慨人终究会被环境改造这个事实?
然而,柳姑姑闻言却松了一口大气,微蹙的眉头更是完全展开了。挪动了一下身子做得更靠近了些,她就低声劝道:“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今老爷回来了,哪怕是荆王殿下今晚回了京,可还剩下罗世子和萧世子在。前时那样的局面都轻轻巧巧解开了,更不用说现在。再说,老爷也不是一味退避挨打的人,夫人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一次两次三次都用这样如出一辙的手段,实在是让人腻味了。”陈澜摇了摇头,话语中流露出了几许冷然,“有人想着借江十八那条命造势的时候,想来不会想到这事情也会轮到自己。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死活才要紧,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可事到临头,又有谁知道自己的性命是不是捏在别人手里?”
“希望这一次能直捣黄龙擒得元凶吧。”
柳姑姑口中虽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无论是宫斗还是党争,真正首脑的落马往往震动太广,因而倒霉的大多都是小卒子。艾夫人不管小中风后是死是活,事情大约都到此为止了。
陈澜和柳姑姑说了好一阵子话,外头才又送进消息来,说是杨进周同罗旭一起去了金陵书院。得知有深通学务的罗旭随行,她自是心安了许多,闲聊当中渐渐就睡了过去。而柳姑姑却不曾就这么退下,而是放下帐子就从外头搬了一张躺椅来,竟在床前就这么守着了。
直到第二日巳时许,杨进周才回了府来。让人往后头送了信,他就耐着性子先在前衙料理前些日子的公务积欠。这大多都是文书功夫,有几个属官辅佐,再加上他自己在文字上原本就根底不错,终于是在日落时分清理得差不多了。可巧的是,就在他穿过前衙二堂,转过甬道拐角的时候,竟险些和陈澜撞了个满怀。
看到陈澜后头红螺正提着食盒,他立时明白了过来,“这大热天,前头有大厨房,下午还准备了冰镇酸梅汤,你何必忙活?”
“你以前常常在外征战,用不了新鲜菜蔬,油腻吃得多,再用冰镇收敛的东西,对肠胃就更不好了。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我还在乎呢!”陈澜没好气地埋怨了两句,见杨进周有些讪讪然,她也就顺势住了口。待两人一路同行回去的时候,她才低声嘱咐道,“别以为身体壮健就没事,毕先生从前也说过,但凡行军打仗的将领,年轻时看似壮得像牛,但很多隐患都是藏在身体里,发作了就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