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908)
“那送给许二公子的纸条也是别人给我,我照抄的,我事先并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尽管此前已经做好了自残身体的准备,可眼下连这匕首都已经落在了别人手里,江十八已经彻底没了抗争的勇气,只想着先保住自己这条命再说,一时竟是扑通跪了下来,又苦苦哀求道,“要说我当年是对太夫人的事袖手旁观,可我那会儿才几岁,做主的都是母亲,还有三老太爷。夫人大人有大量,如今尚且能饶了三老太爷,万望看在我和太夫人同出一姓的份上,饶了我这莽撞的一遭!”
“莽撞?这匕首上淬了毒,分明是见血封喉要人命的,这也是莽撞?”
淬了毒,见血封喉要人命?这不可能,他只想装装样子,没想真死!
听到这几个字,江十八的脸一下子青了。看到那不可置信的表情,陈澜越发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没有错,当即将那匕首丢到了江十八的面前:“你不是说想了结自己表明心迹么?既然有那寻死的勇气,何必用什么淬毒匕首,一瓶毒药不就成了么?”
江十八本能地伸手去抓那匕首,可是,手才伸出去,他就发现云姑姑和柳姑姑全都微微半蹲了下来,那架势仿佛是倘若他轻举妄动就格杀当场,再一想那淬毒匕首要是到了自己手里,他更加洗不清行刺两字,他不觉渐渐缩回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用右手拇指的指甲狠狠刺了刺左手掌心。
“夫人,这肯定是有人栽赃,肯定是有人在我这匕首上动了手脚!我实话实说了吧,就是我今次到总兵府门前来跪地求情,也是有人来教我的。那不是别人,就是金陵书院的何明钦何院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是他来和我交涉的。他看着是江南名士,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最擅长的就是男盗女娼那一套……”
下定了决心的江十八一打开话匣子,那自然是滔滔不绝。何明钦怎么到的他家里来,怎么的循循善诱,怎么的教他各种话语和应付方法,怎么教他用匕首的各种角度……甚至连他怕痛,想用什么猪血之类的蒙混过去却被对方好一顿责备,他都一五一十直说了,甚至没工夫去注意一旁满脸鄙夷的云姑姑和柳姑姑。而陈澜听着听着,待江十八说出是自己一个外室找出来的一把匕首,她不禁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种只会寻花问柳金屋藏娇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女人的真心?只是不知道那个外室是明知淬毒匕首,却仍旧交给了自己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还是仅仅不知情被人利用。
然而,不论是哪种情况,陈澜都懒得再过问了,此时对云姑姑和柳姑姑丢了个眼色,她就转身径直穿过门帘到了外屋,又出了大门。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在屋子里那种几乎使人窒息的憋闷感总算是褪去了不少,但心中的嫌恶仍然久久不去。直到她进了婆婆江氏的院子,见江氏正坐在树荫底下的藤椅上,笑眯眯地看着骏儿跳绳,她的神色才缓转了。
而站在跳绳的骏儿旁边,笑吟吟数着数的丫头正是芸儿。就只听她声音清亮地数着一二三,而小家伙虽说是在树荫底下,却仍是满头大汗,可手中的跳绳却挥舞个不停。见此情形,陈澜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站着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在江氏的唤声之下走上前去。
“娘,虽说是早上,可这么热的天,你们也不在屋子里纳凉,小心热坏了。”
“哪里就这么娇贵。”江氏笑着坐直了身子,见骏儿的脚下渐渐不如开始那么有力,她方才叹道,“这孩子毕先生养得好,聪明懂事,可就是活动还少了些。毕先生在还带着他满扬州城的逛,可现在南京这幅情形,我也不敢放他出去,索性就让他多活动活动。眼下还是早上,跳跳绳出身大汗也好,想当年,全哥可是在烈日底下练过蹲马步的。”
说话间,骏儿终于是停了下来。他收起绳子交给一旁的芸儿,随即踉踉跄跄走上前来,强打精神向陈澜行了礼,他才从一旁的庄妈妈手中接过茶盏痛喝了一气茶水,又拿起软巾在脸上擦了几下。好容易歇了一口气,他才小大人似的吁了一口气。
“之前也看别人跳过,总以为容易得很,没想到大热天跳六百个竟然这么累!江奶奶,你之前说杨叔叔在烈日底下蹲马步,什么是马步,怎么蹲的,也教我好不好?”
“你杨叔叔蹲马步可是辛苦得很,而且那也是因为将来预备着要上战场厮杀。你既然读过不少书,自然要走科举正途,要是眼下花费时间练这个,你爷爷回来了,不得怪我多事?”
“爷爷才不管我学什么呢,我和苍叔学过劈柴禾,和六嫂学过包馄饨,还和小奶奶学过绣花呢!”骏儿见江氏和陈澜的眼睛都越瞪越大,他不禁笑着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随即又吐了吐舌头,“可我劈柴差点没抡着自个,包馄饨也是有大有小,绣花更是老扎手指,其实除了弹琴,就没什么学得像样的,可总想试一试。爷爷说,试了才知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