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832)
离着开宗祠的时候还有大半个时辰,听得长房竟是请来了镇东侯世子撑腰,而自己这边父亲却仍未回来,江七老爷自是渐渐有些焦躁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在屋子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直到外间捎信过来,说是金陵书院的何院长来了,他顿时一下子喜上眉梢。
要知道,镇东侯虽是江南地面上最大的主顾之一,可金陵书院这才是真正的地头蛇!虽说艾山长和夫人不好参与,但那位何院长亲临,无疑是最大的面子!
亲自出去把人请了过来,他少不得满脸为难地解说道:“何院长,爹原本说一定会赶回来的,可家里在扬州的管事却急急忙忙回报说,父亲有什么要事,这会儿正在和那位杨太夫人商量。偏生长房不顾父亲执掌族中事务多年辛劳,竟然要借这种时候夺咱们三房的权!咱们江家和金陵书院是好几十年的往来,这等关键时刻,他们不但请了镇东侯世子助阵,还借着那一层关系拉来了不少人,还请何院长千万给我出个主意!”
“放心,夫人都已经知道了。既然使了我来,那些受邀而来的人自然都会买几分面子。至于镇东侯世子,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虽说镇东侯府是咱们江南各家最大的主顾之一,可他们何尝不是依赖咱们江南的出产?除非这位世子连家里的利益都不顾了,否则到时候见事不可为,他也不会一味站在长房一边!”
何明钦年近五旬,额头极高,宽衣广袖,一双眼眸极亮,嘴唇却稍显太薄,单从面相来看就是精于算计之人。他胸有成竹说完之前那番话,见江七老爷为之大喜,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总之,该做的已经都做好了。就算那位海宁县主亲自过来,事情也未必会有什么转变。更何况,杨太夫人正好病倒,她总不能忤逆不孝,抛下重病的婆婆一块上路吧?”
“是是是,何院长高明!”
……
江家宗祠位于江家大宅的东南角,此时从外间大门、仪门、穿堂直到宗祠大门全数洞开,一应人等按照四房的序列在门外排班站好,这才依序引入了宗祠。镇东侯世子萧朗虽说地位尊贵,但终究不是江家本家人,自然是和其他人一起最后进入。
踏进宗祠所在的院子时,他就只见那三间大门上挂着一块匾,上书江氏宗祠四个大字,下头的落款是金陵书院山长褚胜书。两边的对联则是“祖德宗功百世不迁,子孝孙贤万代如见”。哂然一笑,他便举步往里头走,沿着青石甬道又走了一箭之地,绕过一尊大鼎,这才是宗祠所在,内中点着煌煌香烛,正有江氏族人从内中鱼贯退出,想来是行礼已毕。
按照规矩,原本是各方宾客都进宗祠去烧三炷香的,只如今江氏声威大不如前,今日来宾都是各房绞尽脑汁方才请来,因而谁也不会不识相地提到这一茬。
此时此刻,院子里须臾就摆设好了二三十张交椅来,客座朝北,两边江家族老执事和各房当家则是东西而坐,正中朝南的位子则是因为江老族长不在而空着。至于江氏女眷们,则是纷纷避入了宗祠左右的东西厢房中。
一应人等纷纷落座之后,江大老爷便站起身来轻咳一声道:“诸位叔伯兄弟,今日宗族大会的缘由很简单。江氏在江南已经传承了百多年,先祖从为太祖爷预备军需,一直到后来的购置田产安身立命,一直都是以先祖的嫡脉四房为根基,并以长房掌宗族事。当年先父过世的时候,我还年幼,因而宗族事是三老太爷代掌,这一代就是三十年。如今犬子都已经成家立业,断然没有让三老太爷这一把年纪继续暂代的道理……”
“大哥这话说得倒是简单!”江七老爷得了何明钦的承诺,心中把握大了,自然不容江大老爷就这么轻轻巧巧把理揽到了自己这边,当即冷笑道,“想当初大伯父去世的时候,正值江家最难的时候,要不是家父力挽狂澜,江家还有今天么?族中祭田增加了一倍,族中产业也是蒸蒸日上,如今家业兴旺了,长房就想摘桃子收权,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江大老爷面色一沉:“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这是天理人情!”
“长幼?当初承担责任的时候怎么不说什么长幼,争权的时候就把这一条拿了出来?这许多年,你们长房给族里出了什么力?是供给了贫苦族人米粮,还是供给了旁支兄弟们念书,亦或是把什么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们名下那几家铺子都只是勉强经营,别说盈利连保本都难,就这样的本事,还想把宗族事全都揽过去,到时候亏空了谁负责?”
“你……”
江大老爷本就不是最善言辞,再加上刚刚因看到萧朗带来了众多人助阵,一时得意没想到一贯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的江七老爷竟然会这般伶牙俐齿,一时竟有些乱了方寸,这一个你字之后就卡了壳。而江七老爷见自己占得上风,瞥了何明钦一眼,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得意,又扫了扫一众江氏族人,团团做了一个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