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731)
走到半路,见后头并没有人追上来,陈澜才吩咐丫头们前后看着一些,又对萧朗问道:“萧世子,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同进同出吗,怎的我家叔全把你扔下了,半当中才赶回来?”
“还不是樊成那只老狐狸!”萧朗俊朗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厌恶和痛恨,“吃饭吃到一半,他借着说什么南京有要紧消息送来,拉了杨兄前去商量。我想他一走,剩下的都是阿猫阿狗似的人物,应当好对付,谁知道转眼间就是一群浓妆艳抹的戏子拥了上来,一个个打扮得要妖娆娆像女人似的,看着就叫人恶心!好在我打算掀桌子的时候,杨兄就回来了,然后他大发雷霆,他直接把桌子掀了!”
这真是乱得……一团糟!
陈澜只觉得脑袋有些大了,越发在心里把那个躲开事端溜得无影无踪的荆王给骂了个半死。而江氏惦记着杨进周的大发雷霆,当即又问道:“那樊知府毕竟是用事情诓骗全哥出去的,如今全哥突然折返回来……”
“娘,叔全什么性子,那冷脸一板,想卖关子的人想拖也拖不起,他办事什么时候没分寸了?”陈澜抢在萧朗之前答了,随即就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位刚刚险些遭了难的镇东侯世子,“萧世子这一回还真是替人受过。”
萧朗捏紧了拳头想找什么东西出气,奈何夹道宽阔,旁边的墙壁离着至少还有四五尺远够不着,而四周的丫头仆妇们都是杨家的,他也只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出了气。随即就恶狠狠地说:“要是他大老远地诓骗了我来李代桃僵,自己却办不成事情,到时候我非得……可恶,都是因为他这么声名狼藉,那些人找来的那都是什么货色,没一个能入眼的!”
……
黑夜中的南京城大多已经是一片宁静,唯有那十里秦淮河上仍是笙歌处处。残月照耀在水面上,再加上那一座座装饰华美的画舫上的灯火,水面不时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辉。那画舫上的凭栏之处,不时可见上至六七旬的老翁,下至十五六的年轻公子们或是纵酒高歌,或是携妓弹唱,恰是好不快活。
然而,在这种销金窟似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是锦衣华服一掷千金,间或有一两个寒门士子,也多半是跟在权贵豪富后头蹭着来的。有道是鸨儿爱钞姐儿爱俏,相比那些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贵人们,年轻的公子哥哪怕稍稍穷些,却仍有无穷无尽的上升可能性,相形之下,无论是成名的花魁还是次一等的名妓,那如丝媚眼自然朝一个个俊俏哥儿飞了过去。
这会儿河中央一条最华美的双层画舫上,便是南京守备许阳和刚刚从京城回来的平江伯方翰正在饮宴。因这两位一个是战功赫赫的武将,一个是掌管漕运的伯爵,自然大手笔地出条子叫来了十几个姑娘,与会的宾客人人身边都有人侍酒,这还不算居中吹拉弹唱献歌献舞的那几位绝色美人,因而不消一会儿,大多数人已经全然颠倒迷醉,剩下的也都是奉承逢迎不要命似的往上首那两位主人送了过去。
随着歌舞告一段落,歌女舞姬们渐渐下场。终于有人拐上了正题。
“盼星星,盼月亮,伯爷这次总算是从京城回来了。有了您这主心骨,这运河上头的漕运也不至于再这么乱糟糟的。”
“可不是?如今海运已经占去了整个由南到北运力的份额,听说那些商家还不要命似的造海船,再这么下去,咱们上哪吃饭?不说别的,单是一路上的各种税关,这些年收的税就越来越少了。”
“听说朝廷还要在科举上头重新厘定南北份额?咱们江南乃是文华宝地,就是等闲士子也比北人中间号称才子的强上一筹不止!可是看看如今这情形,内阁三辅当中,除了元辅宋阁老之外,旁的两位都是北人,再这样下去,越发没有咱们南人的容身之处了!”
说到这里,那个痛心疾首的中年文士突然转头瞅了一眼忝陪末座的那个年轻士子,见其正旁若无人地只顾着和身旁的美女调情,他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随即就重重咳嗽了一声:“安止,你去岁落榜,昨儿个回来不是抱怨说,几份流传出来的进士考卷不比你做得好吗?”
“我这么说过?”那年轻士子这才抬起了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众人,见众人看着他的目光虽各有不同,可最要紧的两个却显然没认出他来,这才嘿嘿笑道,“世伯也太抬举我了,我要说这话肯定是酒后发发牢骚,当面是决计不敢提的。不过,上一科是去岁已经过世的张阁老任的主考官,张阁老可是咱们南人,这要是还说不公,不是给张阁老抹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