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676)
江氏既这么说,杨进周就点了点头,首先从食盒里头端了一碗姜汤给母亲,旋即就把第二碗送到了陈澜面前。见她紧抱双手,仿佛有些痴痴的,他不觉想起了皇帝之前那番话中提到,陈澜仿佛是和那个贼首有些接触,心底不禁更加担忧,略一踌躇就伸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澜澜?”
“啊?”
陈澜略显恍惚地抬起了头,见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连忙伸手接过。可才喝了一大口,她就因为心不在焉而被烫得直皱眉头,一时间捧着个大碗放又不能放,最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竟是忍不住分出一只手来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
一旁的江氏已经吹着气喝完了姜汤,此时见陈澜当着自己的面做出了这样亲昵的动作,想要咳嗽却怕扫兴,于是索性放下碗悄悄出了门。待到了外头被寒风一吹,她才不禁笑了起来,举头望着那阴云密布的天空,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回忆和憧憬。
屋子里,杨进周也被陈澜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怔住了,直到她缩回了手,看着他的眼神却仍有些痴痴的,他方才反应过来,突然伸手夺过那碗撂在一边,一下子拥了她入怀:“别怕,我回来了!”
陈澜那只拿着碗的右手僵硬地停在半当中,而左手则是无力地垂在身侧,直到背上被人拍了一下两下,她才渐渐举起手来,起初只是搭着那厚实的腰背,渐渐就反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却是紧咬双唇一声都没出。就这样相依相偎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到那怀抱松了松,她才回过神来,却是仰头看着眼前的人。
“来,姜汤快凉了,赶紧先喝了。”
尽管此时的红糖姜汤只是温热,但一大碗下肚,那种微甜而温暖的感觉就仿佛是刚刚的拥抱似的,她冰凉的双手也终于多了几许温度。见杨进周亦是一仰脖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她突然把脸埋进双手里,又使劲搓了搓双颊。就在这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门帘响声。
“皇上这回动作实在太快,我还打算等你们一同过去送一送,没想到人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
陈澜只觉得今日从白天到夜晚的经历就仿佛一场噩梦一般,此时闻听皇帝已走,她只觉得身心俱疲,竟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就在这时候,江氏却又替她把该说的话说了:“我都没来得及送一送,虽说不安,但也只能就这样了。皇上既然有言在先,剩下这大半夜,你们俩也都好好歇一歇。一个是在什刹海里滚了一圈,一个是在外头沾了血气,你们那院子里不是已经辟出了一间浴室么?就在那儿好好洗一洗,把这身晦气给去了。外头的事情有我。”
杨进周自是连声答应,斜睨了一眼陈澜,就索性拉着她一块给江氏行了礼,随即才拿起一旁搭在椅子上的那件狐皮大氅给陈澜披在了肩上系好扣好,自己则是随意地将那件漳绒大氅往身上一披。待到了外头,见是长镝和红缨都在,他便微微点了点头,却仍是没有松开手。
从外院到内院的这段路并不短,跟在后头的长镝倒是提了一句之前的那乘小轿仍在,可此时此刻,陈澜已经再不想独自去坐轿,因而立时摇了摇头。尽管脚下的步子仍然有些发飘,尽管寒风比之前更凛冽了些,尽管手炉还在后头的红缨手里,但她不知不觉把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旁边的杨进周身上,一时间倒并不觉得冷。
这一路上,陈澜默不作声,杨进周一声不吭,长镝和红缨最初还强打精神想插科打诨,可看着情形不对,也都成了无精打采的闷嘴葫芦。直到了院门处,眼见着外头一溜人站在那儿,光是灯笼就有四五盏,陈澜才惊咦了一声。
“你们这是……”
“老爷,夫人,你们可回来了!”
芸儿高兴地撒腿跑了出来,待到近前竟是忘乎所以地一下子抓住了陈澜的手,一高兴甚至连称呼也给忘了:“小姐,你带着长镝和红缨去了那么久,结果是什么消息也没有,紧跟着甚至连老太太都出去了,我们呆在惜福居就好像是没头的苍蝇,要不是柳姑姑匆匆回来好一阵劝,我都急得想跑出去了!”
陈澜这才发现,灯光下芸儿那张有些晦暗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又见其他人有的如沁芳一般擦拭眼角,有的如云姑姑一般强颜欢笑,再想想自己此前抱着江氏痛哭失声的情形,她哪里能不明白这些丫头们的感受。见杨进周亦是轻轻放了手,她便走上前去,环视了众人一眼,这才一字一句地说:“今天连带让你们一块受惊了。我也不说打赏之类必有该当的话,明日让厨房再好好整治两桌酒席,大伙好好松乏松乏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