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1040)
丢下这话之后,陈汉再也不理会安仁,就这么拂袖而去。他这一走,安仁脸上的笑容立时不见了。盯着那远去的背影,他冷笑了一声,拳头就不由自主紧握了起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贵公子,你懂什么!”
“他是不懂。”
听见这话,安仁瞳孔一缩,见到一个人影从竹林后头走了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躬身行礼,叫了一声侯爷。直到陈瑛到了近前,他的额头上不禁微微见汗,却不敢直起腰来。然而,他预料到的疾风骤雨却并没有来,反而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他脊背都有些酸了,方才听到一个让他如释重负的吩咐。
“不用多礼了,起来吧。”
安仁这才起来,对上陈瑛那漆黑深不见底的瞳仁,他立时畏缩地低下了头。尽管陈瑛并没有立时发作,但他很了解这位东翁兼未来岳父的根底,心底极其后悔刚刚的一时口快。果然,下一刻,陈瑛就淡淡地说道:“看来,你对小五很不满意。”
“侯爷恕罪,学生不敢。”
“你都已经说了,还有什么不敢。”陈瑛回头看着刚刚陈汉离去的方向,微微笑道,“他确实不是什么机敏练达的性子,也没有我的刚毅果决,你看不上眼也很自然。只不过你记住,他是我的儿子,也是我日后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你要是不想服膺……”
这后头的话安仁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慌忙一躬到地说:“侯爷说笑了,五少爷只是年轻尚未历练,日后只要稍加磨砺,必定能辅佐侯爷闯出一番功业来。”
“你知道就好。”陈瑛冷冷一笑,话语突然变得如同刀子一般锋利,“你应该知道我一力提拔你在身边,又给你谋了功名,带你回京师,甚至要把女儿许配给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否则……”他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你跟我也已经快三年了,我的手段,你应该清楚!”
“是是,学生必定全都依照侯爷的吩咐去做。”
等到陈瑛从后门进去,安仁这才吞了一口唾沫起身,后背心已经全都湿了。他失魂落魄地在那儿站了许久,随即才转身回去,却是打叠起全副精神应付那些粗莽的军汉,等到回自己在侯府的临时居处,却已经是月上树梢了。因为陈瑛的教训,他一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第二天大清早起来时未免有些眼圈发黑,再加上嫌侯府气闷,便索性出了门去。
这一逛就是到了傍晚,思忖这一晚侯府并没有什么事,陈瑛也不会惦记着他这个外人,憋着一肚子邪火的他就悄悄来到了勾阑胡同。此时百姓家正是熄灯上床睡觉的时候,但这里的夜生活却还是刚刚开始,一整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大红灯笼,那些女子柔媚的欢声笑语在空气中飘荡,让人只是一听着就忍不住为之迷醉。
尽管几年前锦衣卫曾经大力整治过官员眠花宿柳,但几年过去自然又是故态复萌,如今,这勾阑胡同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不说,就连内中的姑娘也比从前添了不少新面孔,一个个花枝招展迎来送往,最是销魂。安仁也已经不是头一次来了,熟门熟路地钻进了算不得最热闹的小院,立时就有人引了他进去。
一进那一间弥漫着柔媚甜香的屋子,褪去了那厚厚的大棉袍,他脸上的一贯正色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屋子的如玉也算是这间院子里当红的姑娘,和安仁相好了好一些时日,最初是欢喜这位的好皮相,可渐渐的就有些怵了他横冲直撞的蛮干秉性,这会儿就带着几分讨好上来给他揉捏肩膀,又笑着说道:“都快过年了,爷还有工夫到这来?”
“工夫?爷别的没有,最有的就是工夫!”安仁回过身来,在那高耸的酥胸上狠狠捏了一把,面上露出了一丝厉色,“少来这一套,脱光衣裳,上床去!”
虽是讨厌这一身好皮囊的公子哥如此不解风情,但如玉哪会违逆客人,自是不多时就光溜溜地钻进了被窝,交合之际又是好一阵刻意逢迎。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平日里折腾了几次就会偃旗息鼓的这位安公子今天却仿佛是吃错了药似的,竟是驰骋了一回又一回,她从舒坦到受不住,又从受不住到惊惧,当他最后一次挺入她的身体时,她就如同一团烂泥瘫在了床上,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没用的小贱人!”
安仁没好气地甩了一巴掌过去,见人一动不动,不觉又有些着慌,试了试鼻息发现人还有气,这才如释重负。就这么赤裸着胸膛坐在床头,他不禁想起了自己被土鲁番人掳去那颠沛流离的三年。
他出身原是寻常,好容易在学堂里认了几个字,却又遇到兵灾被人掳去。倘若不是这身好皮相,早就被那些番人当做奴隶给折磨死了。可即便这样,他能够活下来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遇到了陈瑛,就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