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1027)
听到这里,晋王的脸色方才和缓了些,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光华庵里的情形如何?”
“回禀殿下,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中年人说完这一句后,偷觑了一眼晋王的脸色,又含含糊糊地说,“只这几天崇文门税监换人,各处城门少不得都有些牵连,外城官兵出入渐渐多了,咱们的人生怕被人发现,不敢随意晃动,也许会有疏漏……”
“别的地方都能有疏漏,这儿却决不能有!”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眼见那中年人连声答应,晋王也懒得再说,摆了摆手就把人打发了下去。等到门帘落下,他就一屁股坐在了临窗的暖榻上,长长吁了一口气,脸上说不清是惘然还是悔恨。
一失足成千古恨,倘若早知道父皇从前有那心意,他就不会那样战战兢兢,就不会胡乱交接那些文官,就不会轻易上了那些贼人的当!以至于汤老弃他而去,以至于太子之位旁落他人,以至于如今甚至丢掉了和兵权之间最大的一条纽带!所以,哪怕首辅宋一鸣已经对他有了明确表示,他也再不敢就这么轻信,陈瑛这个人他一定要牢牢捏住握住!陈汐不仅仅是陈瑛的女儿,也是威国公罗明远的外甥女。
当然,事情总要做两手准备,到时候成功了是一回事,若是失败了……他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一丁点后手也不留,只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吃哑巴亏!上一次的事情,阳宁侯太夫人朱氏竟没上当,可是,却避免不了有人在后头拖后腿!
天气渐冷,各官衙一面因为柴炭供给分配问题,和惜薪司闹得不可开交,一面那些主官的大房子里,却都烧上了一等一的银霜炭。只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炭火的暖意使人如沐春风,尤其是正焦头烂额的顺天府尹。算起来这位子是换人最频繁的,他也就是前年上任,至今做了两年多正觉得好容易快熬到头,谁知道就摊上了这样的案子!
因而,此时此刻的顺天府尹王安乐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下属,眼睛里几乎就能喷出火来。不过是一个同进士出身的迂书生,居然在自己面前还敢梗着脖子拿大!身为阳宁侯府的女婿,却在要紧关头跑到那里去搅局,天底下居然有这么蠢的人!
“本府的意思你还听不懂是不是?阳宁侯太夫人已经明说了,要查此案就要上金殿请旨,你要是还想继续,可以,本府由得你去,只你自己去请了旨再说!”
“大人就不管公理正义了?豪门世家逼死家奴从不鲜见,但这次不是别人,是咸阳宫里刚刚放出来的,是皇贵妃的亲信侍女,怎能任由阳宁侯府草菅人命!大人若是真的不愿意做主,那下官虽然位卑职小,也只有去投书左顺门求皇上御决了!”
“你你你……”
王安乐气得肺都炸了,指着苏仪手直哆嗦。可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就只听外头一声报,紧跟着,一个差役就一溜烟冲了进来,看也不看苏仪一眼就径直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随即起身冲到了王安乐身边,躬下身子低声说道:“大人,武陵伯府派人来了!来的是世子,说是……说是要过问之前侯府的那桩案子!”
闻听此言,王安乐登时脸色大变。他再也顾不上眼前的苏仪,霍然起身就跟着那差役往外走,快到门边时方才突然停下了步子,看着苏仪沉声说道:“你不用威胁本官!你一个同进士三年便能入仕到从六品,靠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那些浑水也是你这等牌名上的人能随便乱趟的?不要自作聪明,自己作践了自己的前程!”说完这些,王安乐再也不理会苏仪,撩起门帘就往外走。
苏仪站在那脸色铁青,竟是许久没能挪动一步。他正又羞又恼的时候,外头突然又有一个差役探进头来,打量了他一眼便笑嘻嘻地说道:“苏推官,有一件事还得知会你一声。咱们顺天府缺了好一阵子的一位通判,今天刚刚有人来上任了。他虽说主管粮,可按照旧制,还得监管这治安刑名,也算是你半个主官,回头你记得去见一见。”
闻听此言,苏仪正要发作,那差役却立时放下门帘溜之大吉。虽是心下越发恼怒,可无人给他发泄,他也只能含羞忍辱地往外走。待到了自己的理刑厅,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他原就是憋着满肚子火气,此时自然再也忍不住,撩起帘子一进去就怒喝道:“谁在这儿大声喧哗!”
然而,随着他的声音,那转过身来的两个人却让他呆了一呆。年少的那个不过十五六岁光景,头戴银冠,一身玄色束身紧腰大袄,脚踏鹿皮靴子,看上去精神英武,竟然是阳宁侯府的四公子陈衍。而年长的那个却是个腹大腰圆的胖子,面目陌生得很。尽管大大出乎意料,但他还是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四公子。只这顺天府要地,四公子说进就进,这架子排场倒是一等一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