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461)
想象中的抱头痛哭并没有出现,这一刻真的降临,两个人都异乎寻常的安静,外头的风依然很大,有时候会呼啦一下子把什么东西掀翻,隐隐的,不知道是哪个毡帐里的牦牛烦躁,仔细听的话能听到沉闷的哼声。
岳峰低下头看季棠棠,在她的眼睛里清楚看到自己的样子,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泪还半干,脸颊濡湿着,岳峰以前总觉得,再见到季棠棠的时候,会有一千一万句话跟她讲,真见到了,居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再多的话都抵不过这样安静的拥抱。
“棠棠,都过去了。”
青藏高原被称为世界屋脊,阿里又被誉为屋脊的屋脊,这样的寂静夜里,离天最近的地方,过往种种,恍惚隔世。
那些永远倒在来路的人,盛泽惠,盛清屏,叶连成,双姨,秦守成,还有秦守业,那么长的纠葛,那么深的怨恨,大幕拉下,风吹白骨,浪打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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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前,季棠棠在岳峰怀里醒过来,她悄悄钻出被子,帮着岳峰掖好被角,岳峰这些日子是太累了,沉睡之下,居然没有察觉,季棠棠低头看了他很久,披上藏袍,轻手轻脚出了毡帐。
一片清晨的宁谧安静,黑幕中已经渗进丝丝晨曦的光,远处山尖上笼着肉眼几乎分辨不出的淡金色光弧。
季棠棠不停的走,直到攀上最高的土坡,高处的经幡猎猎而动,细细的拉幡绳上结着白雪,稍有风过,就淅淅簌簌掉落一些,迷迷蒙蒙地像雾。
上一次这么认真的守候日出,还是在……爬出秦守业家地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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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季棠棠也曾无数次的想过,一个死志已萌的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又改变主意了呢?
只是因为秦守业不易察觉的那一笑。
她费尽全身的力气打开所有的煤气阀门之后,忽然双腿一软倚着个煤气罐滑坐下来,垂着头看地上,神经质一样大哭,哭完咯咯笑一阵,她是真的觉得好笑,每个人都好笑,忙忙碌碌紧紧张张,最后怎么样,谁有好下场了?
说不清是不是鬼使神差,她忽然就抬起头看了秦守业一眼,也正是因为这一眼,她万幸地没有错过秦守业唇角边那抹冷笑。
这个人至死都没有悔意,至死也不觉得抱歉,这抹冷笑像最腥的饵,勾出了她心里最毒的恶念。
凭什么啊,自己失去了母亲,失去了阿成,失去了岳峰,到头来还要陪上性命,但是秦守业呢?
他受到什么折磨了?没有,她甚至一时心软还放走了苗苗。
秦守业应该千刀万剐,秦家应该家破人亡。
季棠棠的笑声由失控转作森冷,秦守业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同,愕然抬头,对上她冰锥一样的双眸。
察觉到她的用意之后,秦守业很快就从最初的惊惶中镇定下来:“你跑不掉的,警察都在外面,前后都有人守着,杀不杀我,你都完了。”
“我跑的掉。”
秦守业哈哈大笑:“跑得掉?你以为警察都是死的吗,除非你会飞天,又或者你像地鼠一样打个洞……”
他忽然不说话了,脸色刹那间暗如死灰。
季棠棠举起来的右手五个指尖幽碧发亮,她说:“谢谢你们秦家送我一条活路,老老少少,我一个都不会漏掉!”
秦守业骇极,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疯狂扭动着身体朝她爬过来,季棠棠大笑,胸腔里涌动着恶毒的报复的快意,这一刻,什么岳峰,什么叶连成,她通通抛到脑后去了,没有什么比让秦守业来的痛彻心扉更叫她畅快的了。
秦守业家的地砖在鬼爪面前碎如齑粉,她知道爆炸的威力会很大,所以一直往下挖,觉得足够深了之后又在壁上开偏洞,地基钢筋攀折如同竹条,地底深处的湿泥腥潮味扑面而来。
估摸着差不多了,她回头爬了几步,等来了洞口呼哧呼哧剧烈喘息的声音,还有那张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看到的脸。
她对着他微笑,用口型轻轻对他说了一句:“再见。”
鬼爪的力量弹出了那个刚刚打着火的火机,火焰擦过秦守业的脸,映亮他黑洞洞的眼眸,她看到秦守业愕然抬头,视线追随着那个被鬼爪弹的很高的打火机。
一切都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伴随着继之而来的一声巨响。
炽热的气浪迫进了地洞,沉闷、黑暗和阻滞迎头罩过来,季棠棠几乎是在瞬间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