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镜(出书版)(61)
紫檀夫人脸色苍白,接二连三的发问,语无伦次:“他死了?云郎……那个妖怪他死了么?那兰儿是个骷髅!你不知道……多可怕,一个骷髅整天看着我!爹娘……爹娘……”
喃喃自语着,回复神志的女子颤抖着,抱住自己双肩,恸哭起来:“爹娘全被他害死了!我看着他杀的!树底下……那棵树底下!全是血……全是血啊……”
白螺叹了口气,看来,此刻歇斯底里的她,才是需要灌一瓶雄黄酒的。
“走不走?不走就麻烦了……”看着远处下人耳房里面似乎有了动静,湛泸提醒了一句,“这事儿说不清。”
“嗯。”白螺掰开了紫檀夫人抱着她的手,看这个可怜的女子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再度叹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镇定下来——的确太可怕了一些,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我怕她回魂了以后也会被吓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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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巷的花铺中,木叶婆娑,白鹦鹉在花间垂头小憩。
“螺儿,似乎你多年修行,也未见长进。”黑衣黑剑的湛泸皱眉,看看花间忙碌的白衣女子,“还是不能做到太上忘情——上次为玄冥的事情,难道吃的苦头还不够?”
白螺抬起头来,看着他放在床前小几上的长剑——这把长剑通体黑色、浑然无迹。
千年之前,铸剑大师欧冶子铸成此剑时,不禁抚剑泪落,因为他终于圆了自己毕生的梦想:铸出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
千年之间,这把神兵流转世上,经历无数坎坷沧桑,也凝聚成了自己不灭的魂魄。
“湛泸,你是一把剑啊……如若我能像你,本心便是上古神兵,或许能冷定如铁。”白螺低头剪着花木,忽然手顿了一下,微微苦笑摇头,“可惜我似乎作不到。”
湛泸:湛湛然而黑色也。
他就是上苍一只深邃的黑色眼睛,千百年来注视着君王、诸侯的一举一动。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如今,宋代赵氏王气衰竭,偏安一隅却依然不思治国图强,奸相当道忠良死难,湛泸他……也是要离开这里,回到三山碧落中去了吧?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请你还是回去告诉师傅,白螺恐怕是要永世谪入红尘,无法回瀛洲了。”白衣女子微笑着,眼角的坠泪痣盈盈,“碧落宫里的百花……还请早日换个司花女史罢。”
湛泸走过去,看着她,白衣黑衫相互衬映,鲜明无比。
“你师父青帝一直挂念你……不知道你在下边如何。”他张开手,手心那面小镜子有冷冽的光,奇怪的是镜面空朦,居然照不出任何东西,“这个,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花镜?”白螺一惊,才看清了镜子上的花纹,脱口惊诧。
她忍不住伸手触摸那面奇异的小镜子,然而那面青铜镜仿佛有知觉一般,忽地从湛泸手心跃起,自动落入她手中,光芒闪了一下,映照出了女子的脸。
“你看,它终于找到旧主人了。”湛泸微笑起来,看着白螺将那面小镜子收入袖中,许久,微微叹息,“我也要走了——红尘滚滚碧落茫茫,你好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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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逝去,白昼重新降临的时候,临安城中,街头巷尾霍然又多添了一条谈资:
昨夜或许是风雨太大,居然将武林门附近大户方家院中的一株合欢树刮倒了,树下露出了两具森森骸骨——衣饰尚未全部腐烂,依然还能辨出是五年前过世的方家两老。
明明已经是出殡风光大葬的两老,尸体为何会在庭院树下?
来收敛骨殖的人有些经验,捡起酥黑的骨头,说了一句:“不对,看来是被蛊毒死的。”
此语一出。一时间上下哗然,甚至惊动了官府来讯问。可怜方紫檀小姐此时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只是一迭声的哭泣尖叫,见人就打,问不出半句话。
最后,全部的嫌疑,都集中到了那个同时消失在雨夜的方家女婿云浣白身上——
大家越想越觉得这个外地来的读书人似乎不对劲,他的来历、他的身世,居然从来没有人想起要仔细留心问一下。多年来他深居简出,不大和外人交往,旁人也以为是他素行淡薄而已——但是,为什么偏偏在出事的时候就不见了呢?一定是畏罪出奔了……
官府到处贴榜文,通缉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然而却遍寻不见。
上下都在喧闹着,乱成一团。
谁也没有注意到,小院深处那株被拦腰截断的合欢树,竟然依旧在斜风细雨中,悄悄然的抽出一枝嫩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