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龙战(20)
那是一片泼天的血之红色。台心,有一袭白衣如入血池,握剑站立。站在黑曜石上的是另一个人。那两双眼睛……那样的两双眼睛,竟然让傀儡师瞬间停止了呼吸。那是多少年前?在这小小的一方石台上,竟有两种旷世力量在静默地对峙,似要将时空都凝定。
"阿琅!阿琅!愿吾死而眼不闭,见如此空桑何日亡!"
一个女子的声音恍然回响。瞬间,风起,浪涌,巨大的声音在地底呼啸着,满空充斥着愤怒、绝望和不甘。血在一瞬间溅满了虚空。
大浪从深渊涌起,瞬间将那袭白衣卷去。
忽然间,有一行空桑文、就这样浮凸在他的记忆里。
"后奔至苍梧之渊下,欲开金索而力竭。见帝提剑至,知不可为,乃大笑,咒曰:'阿琅阿琅,愿吾死而眼不闭,见如此空桑何日亡!'语毕断指褪戒,血溅帝面,乃死。帝解袍覆之,以手抚其额而眼终不瞑。帝忽悲不自胜。乃集白薇皇后之神力、镇于苍梧之渊下,为龙神封印,携后土神戒罢兵归朝。"
那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苏摩霍然抬头!——
这是"护"的力量?!
这,就是当年被星尊帝封印在苍梧的、白薇皇后"护"之力量?
位于苍梧之渊最深处,和被困的蛟龙同在了千年。
一念出,脚下风浪汹涌直上,凌厉如刀。仿佛地下蛟龙感知到千年后又有人来临,更加不安愤怒起来。地底隆隆的震动,台心殷红的残血,一分分催动傀儡师静默已久的心。七千年过去了,如今空桑已亡,一切苦难却还没有终结。
已经不能再等……已经不能再等下去!
那一瞬间,阴枭的傀儡师居然压不住心中涌动的念头,便要径自从困龙台扑下渊底。
但就在同一瞬间,这个封闭的结界里,忽然起了微妙的波动,仿佛又有什么来到。
苏摩抬起头,头顶是一线灰白,看不到天的颜色——这个幻力封闭起来的、无始无终的结界里,没有六合,没有天地。光阴,似乎永远停留在结界设立的那一瞬间。
然而,这个到来的人、却给这个凝滞的空间带来了微妙的改变。
三、梦中身
裂成一线的灰白中,忽然有柔风吹过。
松开缰绳,白色天马在结界上空长嘶一声展翅飞回,一袭白衣如同飘雪般翩然而落,半空中随着风浪飘飘转转,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困龙台正中心。空桑皇太子妃。
方才苏摩竭尽全力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位置,她却踏入得那般容易。
苏摩神色一动,却不曾起身迎接。
"正是六月初十——你来得这般早?"
白璎看到台上静坐的傀儡师,微微笑了起,竖起一根手指:"以你身手孤身潜行,一路上定然没什么拦得住。可怜西京带着那笙虽和你一起出发,此刻却还被堵截在康平郡。"
苏摩没有回答,他肩上的那个傀儡自从进了结界后一直都静默,此刻望着从天而降的白衣太子妃,眼神忽然也是微微一变:"后面有人追你?"
"是飞廉少将的下属吧。"白璎一边说,一边微微震了震衣襟,有血色从雪白的衣衫上被震落,忽地笑,"从无色城出来,恰好又看到变天部在到处追那笙他们,我便趁机将他们引开了一部分。反正,这个结界他们也难进来。"
孤身引开征天军团、又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她却只是这样笑笑的一句掠过。
苏摩坐在黑曜石的石台上,一身的黑衣几乎溶入其中。唯独那双眼睛是深碧色的,听得她这样淡淡的说笑,那里面的神色却有些越发琢磨不透起来。
"沧流也算是人才辈出,有一个云焕也罢了,居然还有飞廉这样的人才。"刚从一场厮杀中脱身前来,空桑太子妃有些微微的疲惫,忽地笑,"西京在桃源郡的伤势还未愈,半路又碰上飞廉——若不是天香酒楼的魏夫人帮忙,只怕不等我们半夜赶去支援,他们便要在半途被截杀。魏夫人是如意夫人的手帕交,所以冒死相救——说起来,还应谢谢你们复国军。"
然而,只由她这般说着,黑衣傀儡师却是一句未答。
碧色的眼睛是空茫的,似是直视着白璎、却又仿佛看到了不知何处的彼岸。
白璎一眼也看到了石台中心的金索钉扣,然而她尝试着伸手解开时,却同样被一种外力推开——和苏摩一样尝试了几次、最终明白是封印的作用,她霍然一惊,注视着台上的残血,恍然大悟地转过身来,想说什么。
转身之间,终于发觉了苏摩这样奇特的眼神,忽然间她便是一惊。
他原来尚在用心目进行观测——她知道靠着"心目"来观测外物的术士,往往能看到比常人更多的东西——因为在他们的意念里,被感知的不仅仅是眼睛能看到的世间一切,还有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过去、未来和异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