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赋(26)

作者:沧月

然而,为了以防万一、这个女子无论如何还是必须活着。那只有冒险破颅了——白衣少年的手指慢慢握紧了宝石,冷定漠然地想着。

“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你将何以为继啊。”

那样悲悯担忧的语气、仿佛一种不祥的咒语在他心中回响。

黎明前夕,急促的马蹄声从山道上传来,惊起扑簌簌一群飞鸟。

马车上一行人纷纷惊呼怒骂、却留不住那个夺路而去的白衣公子——虽然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被连夜带出月宫、可一旦点穴解除,公子舒夜就再也不顾长孙斯远的阻拦,立刻夺马回奔月宫!终于再次见到了沙曼华……难道又要相见不能相从地擦肩而过?

那个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长孙斯远神色慎重苦口婆心地对他说了什么,旁边那些帝都来的武林高手又说了什么,他都没有仔细听;甚至也没有去想如何对付那个妖鬼般可怕的大祭司——公子舒夜只是纵身跃起、夺马、回头狂奔而去。

“公子!”旁边长安探丸郎的黑九郎沉不住气,厉声,“你回月宫只有送死!”

“别管我!”白衣公子同样厉声回答,掠上马背。

“可你就不管候爷的死活了么?你知道候爷在帝都被那个女人害成什么样?”白六郎几乎要发出暗器去击落这个奔走的人,怒骂,“你们是生死兄弟啊!大家都在长安等着公子来替我们作主报仇!可为了一个女人,你就不管——”

马背上的人似乎听到了一句两句,身子微微一震。然而转瞬马已经跑远了。

“ *** !见了女人就忘了兄弟!”“候爷瞎了眼,认了这样的兄弟!”马车上陡然被怒骂声湮没,当下探丸郎中几个杀手便要追出去,然而长孙斯远微微摆手,阻止了所有人的躁动。“不要追,追了也追不回来。”

这个三十许男子清俊的脸上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把玩着手里的什么东西,淡淡道:“停车。我们在这里等他——”

“那小子还会回来么?”黑九郎愤愤不平。

“等到傍晚。”长孙斯远看着晨雾弥漫的来路,慢慢道,一贯从容的神色里却有再也掩不住的萧瑟,“如果他不回来、我们就自行回帝都。”

黑九郎恨恨:“也是。总不成没他就不救候爷了——最多大家齐心合力,和那个女人拼了!”周围的杀手们轰然应了一声,个个眼里都有不顾生死只为报君恩的坚决。

——这些,就是鼎剑候多年来网罗的江湖奇人异士里、剩下最中坚也最有力的死党了。然而这一群摆在台面上、吸引着帝都追杀的力量,也不过是一张早就打算要舍弃的牌罢了。

长孙斯远眼神微微一闪,只是垂头玩着那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偶,白杨雕刻,关节上都有隼铆相连,可以随意活动。他聚精会神地挪动着偶人的双手,摆出一个个姿态,不顾旁边人诧异的眼光。

——谁也不知道这个在帝都呼风唤雨的谋士、为何身边会携带着这样一个东西。

不过半日,太阳刚到头顶,马蹄声猝然响起在远处,所有人不由精神一振,望向来路,连长孙斯远都不例外——那里,一袭白衣从浓翠的竹林中直穿而来,闪电般飘落。

公子舒夜。那个决然而去的人、不过片刻居然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你刚才说、墨香他出了什么事?”一掠而来,便拉起了长孙斯远的衣襟,急促地问,“再说一遍!你刚才是说……他、他被颐馨长公主给幽禁了?他怎么会被那女人幽禁!”

显然是方才心急之下没有仔细听清,奔到半路才慢慢回过神来,公子舒夜策马狂奔而回,厉声向他喝问,脸色狰狞可怖。

“颐馨长公主和明教勾结、暗中培植党羽骤然发动政变,候爷被暗算,”长孙斯远神色不动地重复了一遍,加了一句,“如今被挑断了手脚筋脉、摄去了心神,幽禁在紫宸宫里,已经成了一个傀儡——长安探丸郎多次营救、都不曾成功。”

“怎么会这样!”公子舒夜一声厉喝,将长孙斯远的领子拉紧,“墨香那家伙应该是个很精明的人!我离开敦煌不过一年多啊……他怎么就会弄到了这种地步?是不是内部有奸细出卖了他?——你这个军师是怎么当的?”

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长孙斯远蹙眉,却不回答一个字,只问:“那你随不随我去帝都?还是,依旧要去月宫送死?”

公子舒夜一怔,松开了手,回头望着极远处那一座笼罩在云雾里的灵鹫山,久久不语。

那么象……居然那么象!和一年前在祁连雪山顶上、因为要救墨香和敦煌,生生错过的时候竟然一模一样!——咫尺之遥,却始终缘吝一面,命运的巨手拨弄着两个人,竟是从不肯给上半丝的机会。难道真的要等到来生再见?而做兄弟,却是有今生没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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