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壁(48)
“七重天。”他说,“我的家乡在凤台,那里有座塔名七重天。传闻本是上天的火狱囚笼,每一层是一重火狱,内有熊熊烈火。”
“谁被关在那里呢?”江离托着腮帮子,支肘坐在他的边上喃喃问。窗外白雪纷飞,屋内炉火更盛,温暖如春。
“传说人执念太剧,就会生出心魔。心魔脱离人身不受控制,便在人间肆虐,于是上天在人间建七重天塔,目的就是焚尽心魔。”
“真不是个好传说。”
“其实只是一座普通的塔,内里皆是黑石板砌的,所以才有这么个塔中有火牢的传说。”沈郁笑笑,“不过那里的景色很美。凤台有湖,七重天建于湖心。每至春季,游人如织。”
“万花林以东,还有东海呢,不比湖更大?”江离故意说,每每他提及故乡,她总会莫明的恐惧,怕他就此离去。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越长,就越害怕!
我能看的出来,因她的表情总是那样简单浅显。
她的担心并非无道理,沈郁像是一只鹰,他的停留只是暂时,纵然此时他温脉平静的呆在她的身边,但谁又能保证下一刻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江离想留下他,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于是,她不再教他法术。
他太强了,再教下去的话,也许很快就会比她更强。她害怕连强留都做不到,索性不再教了。
我有些心疼,简单的江离啊,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更无法确定沈郁的心。只好用最笨的方法,阻止他变得太过强大。
沈郁看着她恹恹的样子,放下笔,向着她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带着刀茧。扬起挺秀的眉,笑的如沐春风:“我的命是你救的,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完,自然不走。”
江离不知不觉,她的手便探将出去,被他牢牢的握住:“做完以后呢?”
沈郁说:“你还要成仙吗?”
江离愣了一会,脸越来越红,却有些垂头丧气:“若我不成仙,还能做什么呢?” 证道求仙,一向是她的唯一所求。但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了。
沈郁笑了,看她的眼睛里,多了一分柔软与眷恋:“你想跟我去凤台吗?”
江离的五官浓艳而表情丰盈,一嗔一笑皆是如此真诚。她的真心,一直放在显而易见的地方,透过她的眼睛,完完整整的表达出来。
她也笑了,笑时宛若孩童天真。她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好!”
这,算不算是表白呢?
我想,这段日子于沈郁而言,也是人生之中极为难忘的经历。他是一个将军,是一位臣子。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信仰,有要效忠的对象,也有要铲除的敌人,更有至亲在家相候……某一刻,我倒是很能理解他。每当沉浸在某一种状态太久的时候,都会觉得疲倦。若此时有了新鲜的吸引,都难免会受其影响。
比如万花林中的所有姐妹……
这种影响,有时只会是一时的游移迷恋,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比如百合、雪莲、丁香。她们是对外界好奇,对男人好奇,对那所谓的情与爱好奇。孟龙潭于她们来说,显然还不够份量。这份好奇萌发的爱,显然还很浅薄。
而有时,便会从中寻到某种契机,或者找到灵犀,甚至发现更多的东西。那些远比一时的好奇或者颜色的吸引更为的长久和珍贵。
比如云梅于石妖……不由又想到了自己,我和朱孝廉,算是哪一种呢?
自画境中,我可看到他们经历的每一个细节,可以听到每一句对话。但我实在不擅于剖析内心,只从这些,我很难分辨沈郁对于江离究竟是只是一时的好奇,还是某种执愿的萌始。
我一直不能确定的是,沈郁留在万花林的真正目的。或者他也身心俱疲,想借机会放松一下。或者是因江离与他所见的女性完全不同,激起了他的探究之心,纵然沈郁并非是个年少轻狂,且是个见多识广的成熟男子,但也难免要被这样的女人吸引了去。
又或者,他正在筹谋反扑,正在养精蓄锐。学习招法,无异让他如虎添翼。
我实在不愿意去想到这一点,但事实摆在眼前。沈郁留给了江离太多的东西,唯独没有留下自己。江离变成了姑姑,万花林成了画中之境!(文-人-书-屋-w-r-s-h-u)
她又回到了这里,又用着最简单执着的方法守护着这里一草一木。用力量去守护自己的一切,占有自己想占有的东西。她学会了雾化兵甲术,并将其遍布林界各地。她学会了脉引傀儡,聆音摄魂。甚至东海之中,也多了一个火狱牢笼七重天!只不过,那塔是完全倒陷在海深处。因为,那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传说。它不该成为美好的风景,只配在海底的深处不断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