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堡垒(27)
“嗯,然后呢?”我觉得我无需说什么,现在只要听就好了。
“后来我爸爸知道了我逃学,狠狠地打我。可是我那时候已经玩野了,说什么都不听。他打了我,我立刻就跑出去。学校几个学习不好的男孩都和我很熟,带着我在周围瞎混,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们还唱着歌在路上闹,就是不愿意回家。每次爸爸都是忍不住了来找我,然后又是打我,可是我还是往外跑。”
“嗯。”
“再后来他殉职了。”
我沉默了一下,没能接上话,林澜低头下去,脸侧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镜。
“我参军,只是因为我想像我爸爸那样。”她甩了甩头发。
“像你爸爸那样?”
“我知道他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在外面找我回家了,也不会有人给我买变形金刚。我一下子傻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我那样一天一天地逃学混日子是为了什么,下一步该做什么。”林澜摇摇头,“所以我上了军校。要是我不参军,也许我会变得很虚荣吧?像是上海街头到处都能看见的那种女孩,再过些年我就老了,满脸皱纹地走在菜市场里面,跟人讨论白菜的价钱。那样当女人是不是太衰了一点?”
“真搞笑,这些事情我从来都不说的,为什么要告诉你?”林澜忽然说。
“当男人也很衰啊,你想想要是你是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喜欢一个女人,费尽心机要跟她在一起。要是追到了,看着她渐渐地变老,鸡皮鹤发了,走在菜市场里面,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那么发疯地喜欢她。要是追不到,就更惨,直到她鸡皮鹤发了,还是喜欢她,可是就那样还是里自己很远。在菜市场里相遇,老眼里面恨不得滴下眼泪来,也不能上去拉个手什么的。”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心里一动,就这么说了。
“反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真实我们自己选的么?”我反驳,“喜欢谁,有时候是偶然的吧?”
“不知道你们男人怎么想的。”隔了好久,林澜幽幽地说,“要是有钱让你想干嘛干嘛,你会做什么?”
“我?”我捋捋头发,“大概去斯德哥尔摩吧,我小时候看见一幅画,一个巷子两边都是高墙,中间一盏那种老式的铁路灯,一个穿风衣的人靠在墙上,忽然就觉得那地方特别好,想去。”
“你出过国么?”
“没,上次大猪二猪他们说一起去缅甸看人妖,结果还没请假,战争就开始了。”
“切!那还去斯德哥尔摩,你以为你诗人啊?”
“想想不行啊?”我把下巴磕在膝盖上,“听说那里靠近海,我就想呆在一个靠海的地方,终年海风吹着,还可以钓鱼,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远处小岛上要是又哥古代建筑什么的就完美了。”
“扯!斯德哥尔摩那里靠近波罗的海,一年有半年下雨,你地理没学好吧?会考你也能过?”
“只是想想,没那么严重吧?何况我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混到有钱让我想干嘛就干嘛?”
“你为什么喜欢海?”
“你玩过FF8没?”
“没有。”
“FF8里面有个城市就是那样的,靠着大海,只要登高就能看见一片蓝色,远远地看不到边。那里面设计了工业废墟,废墟里残留着一个巨大的吊车,巨长的吊臂一直伸到海里去。总有一个老头拿着鱼竿坐在吊臂的顶头钓鱼,脚下一片都是海水;一条很长的看海站桥,桥头每逢没风的时候挂绿旗,有风的时候挂红旗,老头就赶紧收竿跑掉。我那时候玩到这个城市就赖着不走,转悠来转悠去,真羡慕那个老头,那种城市要是真的有就好了。”我神往起来。
“你真懒散。”林澜一唏。
“这还不是最懒散的。我小时候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我那时的理想是去我们家旁边的逍遥津公园当那个哈哈镜厅看大门的,我就真的写了,结果老师当场朗读了我的作文,全班都笑我,笑了差不多一个学期。”
“你故意的吧?”
“才不是,你听过三毛的故事么?三毛小时候写作文说我想当个捡破烂的,一边晒晒太阳一边看看垃圾堆里有没有别人扔下的好东西。老师说这不行,三毛就改了,说我想当个小贩。老师说这勉强还像个样子。三毛说这样我一边卖卖东西晒晒太阳,顺带还可以看看旁边的垃圾堆里有没有别人扔下的好东西。”
林澜愣了一下,“噗嗤”笑了出来,“服了你了,说个笑话都说得这么冷。”
“什么笑话?那是我偶像啊!”
“为什么想当看门的?”
“因为那样想什么时候看哈哈镜就可以什么时候看啊。真奇怪,小时候就是喜欢看哈哈镜,不过逍遥津公园里面也真是没什么可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