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盏(暂定名)(69)
大家又齐齐摇头。
容玉便道:“小六子,你来说。”
那个叫小六子的男孩呆了一下,站起身扭扭捏捏地不说话。
容玉又道:“你不是男人嘛?男人就要干脆,扭捏得像个姑娘似的。”
她的激将法见效,小六子涨红了脸,大声道:“我们喜欢柳先生讲课。”
容玉大为惊讶:“为什么?我讲的难道不如他好?”
水菱举起手,道:“柳先生很温柔,会讲故事,还会讲笑话。”
柳维扬会讲什么笑话,这就跟玄襄突然守身如玉了一样。
容玉克制住情绪,摆了摆手:“今天到这里为止,大家回去罢,明天再来。”正当她平复下怒气,忽见水菱收拾了书本笔墨过来,眨着大眼睛问:“明天柳先生会来吗?”
容玉转身回到自家的院子里,一张矮凳正挡着她要走的路,她想都不想,一脚踢上去,那矮凳在空中转了两个圈,直接要砸到柳维扬身上。
柳维扬本正在对着院子里的榕树发呆,忽听耳边风声,连头都不回一下,就一把握住凳脚。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容玉,你真幼稚。”
她走近了,按住柳维扬的手腕。柳维扬僵了一下,静静地看着她。
容玉接过他手上的矮凳,放在边上,顺便把他按在那个凳子上。柳维扬都没有反抗,他知道自己只要出手,就会闹出人命来。容玉颜色如玉,脸上带笑,那自是美貌不可方物。她靠近过去,含笑问:“柳先生会说笑话,如何我却不知?”
柳维扬克制着,他的身体紧绷如弦,似乎只要再一个轻巧的力道,就会崩断。他知道自己警惕心过高,和旁人走得近些,便会误伤。可是这一点,无法回避,他一定要习惯外人的触碰。
容玉伸出手去,装模作样想摸他的脸,不想他真的没有躲闪,反而让她实实在在碰到。她不由一愣,原来只是拿他逗趣,却不想真的成了登徒子。
她那一股莫名的怒气顿时消散,收回手,喃喃道:“天大的误会。”
柳维扬握着她的手臂:“我没想到你连情绪都控制不好,幼稚得要命。”
这一点正好戳中她的痛处。
她的确是控制不好,因为以前根本不必去控制。
容玉抽回手来,转身便走,末了还把门摔得震天响。她一直以为,她想追求的是一颗心和潜在的人性,而她慢慢开始像个凡人的时候,却连情绪也无法控制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她要的那颗心,对她来说,是不是多余的?
她一人走到那条溪流的源头,溪水清浅,还有鱼儿在碎石间游动。她在溪边坐下,闭上眼,耳边是轻微的风声,如此温柔,晒在肩头的阳光那么温暖,还有水的冰凉触感——这些都是她以前感觉不到的。
真美好。她不由想。
如果没有心,她根本不会知道那有多美好。
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到太阳西斜,她开始觉得腹中饥饿。容玉折了根树枝,把一头弄得尖些,往水中一刺,刺了个空。
她想了想,再往水中刺去,这回刺中一尾鱼来,那鱼甚至还摆着尾巴挣扎。她正要刺第三下,忽听身后有人走来。
她转过头,只见柳维扬站在身后,他表情平淡:“我来找你回去。”
容玉举着一根树枝,那树枝上头还刺着一条活蹦乱跳正挣扎的鱼。她想了想,把树枝递过去:“嗯,你喜欢吃鱼吗?”
柳维扬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走过来弯腰脱鞋,脱外袍,下水去抓鱼。
容玉光着脚,踩在碎石上面,石头抵着脚掌,有些刺痛感。她坐在岸边,乐得看他挽着衣袖忙碌。
没有记忆和过去的柳维扬,和慢慢开始感受凡俗情感的容玉。
纵然这个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永恒,却有那一瞬间,会被收纳在记忆里中成为恒久。
柳维扬捏着两尾大鱼上岸,那鱼在他手中服服帖帖,没有一丝动静,若不是那鳃正在一鼓一鼓,她还以为那鱼已经被他捏死了。
柳维扬经过她身边,稍一停留,看了一眼她浸在水中的双足,她的手脚都长得很美,寻常凡人的确不会生得如此。
等容玉吃上了烤鱼,才勉强开口道:“明日开始,教书的重任就托付给你吧。”
柳维扬侧过脸,看着她,笑了一笑:“早该如此。”
“可是那怎么可能,我怎么觉得我讲得不错?”
“是挺好,”他想了想,“不过他们不需要听这些。”
容玉叹了口气,转开了话头:“你这鱼烤得不错。”
柳维扬看着自己的手,他做这件事的时候,那么自然,似乎从前就做过。只要能控制住他身上的不知名的力道,他其实可以做很多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算有寻常的强盗来打劫,他都不敢出手,只要他出手,便能随随便便致对方于死地。他被自己限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