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盏(暂定名)(45)
她话音未落,玄襄忽然拿起桌上的大红嫁衣披在她的身上,嘴角含笑:“那么,只好劳烦你陪我一起演。”
容玉惊讶地看着他。
玄襄低头帮她整理衣襟,又抚平衣袖裙角的褶皱,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整理妥当,他退开一步,端详一阵此番装扮是否有纰漏:“时辰到,我们走罢。”
容玉收起惊讶的表情,轻声地嗯了一声。
出走房门的瞬间,他停住脚步,直接俯下身:“夫人,这段路该由我来背你。”
容玉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手臂绕过他的颈,按在他另一边的肩上。她可以看见玄襄颈上的一点朱砂,正是契约缔结下的印记。玄襄背着她,走得很稳,只是到喜堂的路实在太短,转眼就至。
玄襄将她放下,拉着她手中的红绸带,将人引入喜堂。
主座已经坐了人,两位老人的面容僵硬,眼角正有鲜血淌下。大红的绸带,大红的龙凤烛,大红的喜字,满目的红,在这种氛围下显得有些渗人。
一拜。
玄襄转过身,面对着大门,深深地低下身去,他同时能感觉到身边人亦是如此。屋外的村落里,忽然燃起一阵火光,哭声不断。
二拜。
主位上,两位老人眼里涌出的鲜血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然后隐没在深紫红的新衣裳上。
三拜。
玄襄看着她低下头去,那低垂的容颜在红烛的映照下宛如琉璃般剔透,心底忽然泛上一股酸胀难言的滋味,抬手扶住她,低声道:“夫人,我们回去罢。”
容玉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忽觉裙角被扯住,她低头看去,只见彩云在竹梯上爬行,满是鲜血的脸蛋对着她:“这衣裳是我的……你还我的衣裳来……”
容玉眼角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彩云她那日应当也在喜堂观礼,刚才却是我忘记了。”
玄襄将她的裙摆从彩云手中抽回,拉住她疾走几步:“现在只能将错就错。”
彩云也爬行着追赶,拖开了一地的血迹。最先看到的是柴房,玄襄将容玉拉了进去,顺手关上门,把彩云关在门外。彩云在门外转了几圈,忽然一头撞在门上,凄厉地叫道:“这是我的嫁衣……是我要嫁给赵珩哥哥……”
容玉从袖中拿出在集镇上买的符纸,沾了煤灰改了几笔,按在门上,门外的凄厉叫声突然消失。她想了想,接下去便是那群强盗火烧了整个村落,她从几张符纸中挑出一张,添添改改写了几笔,变成了一张避火符,一扬手,符纸便牢牢贴附在屋顶。
屋外,火光冲天,哭喊声不断。
她靠着灶台坐下,闭着眼不动。玄襄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你是在为他们难过么?”
她很想为他们难过,可是她不能。容玉摇摇头,不说话。
玄襄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静默无言。
隔了一阵子,他又问:“你的修为恢复了?”她刚才改动符纸的时候,他分明看到有几笔被她的手指一抹,便自己改变了位置。容玉答道:“就快恢复了。”
等到她完全恢复之时,便是他们分离之刻。
可他却放不开。其实从他发觉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知道,分别就近在眼前,每过一日就会接近一点,而他的妄想就会消失一些,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
他仰头靠着身后的灶台,闭上眼:“你是容玉,而我是邪神一族,等日后我们再见,就是敌人。”
容玉朝他微微一笑:“不,不会的。”
天色渐渐亮了,门外一片狼藉,到处是焦黑的残破竹楼。天边那层层叠叠压着的乌云已然消散。两人脱掉喜袍,沿着出村的路一直走,果然走了出去。
容玉辨认了一下方向,当先往密林中走去,走了大半日,来到一处泉眼边。她顺手摘下一片叶子,投入泉中,那叶子倏然变成了一块石头,飞快地沉入水中:“就是这里了,这泉水能通到上面。”
她回头看了看玄襄:“你闭住气,跟我走。”
水下是别有洞天,是另一个世界。水是晶莹的浅蓝,水底俱是白色的沙石,水草蔓蔓,宛如仙境。玄襄跟在她身后,穿过密密层层的水草,一直往前游。凡间的树叶进入水下会变成石头,这泉水定十分特殊。过不多久,他开始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似乎不断地往下沉去。
容玉像是有所感知,转身拉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往上游。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破水而出。
水边的石台上,一局棋正下到一半。其中对弈的一位老人白发白须,怀中趴着一个稚龄少女。她睡得正香甜,露出的小半张脸蛋十分秀美。而对弈的另一人却是个青年,着了灰色的长袍,玉冠束得一丝不苟,待看见容玉时候猛然一惊,一抬手打翻了手边的棋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