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盏(暂定名)(119)
只是这个时候想起来,他觉得有些好笑。
然后他的嘴角就真的上扬起来,慢慢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度。
五月初五,东南方向,龙抬头。
柳维扬一早便赶到这个江南水乡小镇,几日前他便掐算出这个方位。此时是人间的端阳时节,本来千方百计想缠着他一起出来玩的小妖们听到这端阳两字立刻就退缩了。
他毫无目的地流连于江南小镇上,四处都飘散着粽叶的清香和雄黄酒的味道。他将大街小巷都走得遍了,在渡口处一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榕树枝蔓繁茂,有人斜斜地躺在那根最粗壮的树枝上,一片淡青色的衣袂垂落下来,看刺绣的样式是女子的衣衫。
他稍稍走近了,只见树上的人微微闭着眼,抬起的手指如玉一般,遮住脸上被毒辣阳光照到的地方,露出的小半张脸剔透得毫无瑕疵。
柳维扬停住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看,只听咔擦一声,那人斜躺的树枝突然断裂。
那轻薄的青衫还未及地,早有人将她接在怀里。
柳维扬低下身捡起那根断裂的树枝,那树枝的裂口处还有术法的痕迹。他抬手捂住额头,也不知道玄襄是怎么在转世后保留住记忆,甚至还能算出方位地点,安排下这一出,这毛病他怕是改不掉了。
那青衫的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呆了呆才反应过来,立刻就挣扎着要起来。一双有力的手立刻扶住她的手肘,似乎怕她在挣扎之下站立不稳。
那扶住她手臂的手指在淡青色衣袖的衬托下,显得很是漂亮,她抬起头,眼前是一双同样漂亮而明亮的眼睛,那人微笑着,眉目间似有千山万水,风华入骨,可她看不到他握住她手臂的手一直在颤抖:“我等你很久了。”
她很是惊讶,从他手中将手臂抽回,转身跑掉了。
只剩下玄襄一个人,还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态,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柳维扬拂了拂衣袖,走上前:“你这样有意义吗?”
玄襄站起身,转眼恢复了常态,慵懒地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襟:“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你不去追?”
“不,太着急会吓到她。”他走到渡口边停泊的船上,撩开船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维扬进了船舱,对方已经斟了酒推到桌子中间。他本来有很多疑问,只是想了想,觉得那些都和自己无关,就安安静静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倒是玄襄笑起来,他笑的模样一如当年酒坊之中吟诗作词般意气风发。
柳维扬抬眼看他。
“我只是想,没想到我们还有一日能对坐饮酒,而没有拔剑相向。”
“我和容玉在凡间的那段日子,有无数机会对坐饮酒。”
“你这是在激我动手?”玄襄斜斜地支着桌子,用玉簪束起的黑发垂散在背后,“我在封印里等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这种兴致了。”
“封印里面是什么?”
“很黑,没有光明,也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玄襄长眉微皱,“我是清醒的,却感觉不到外面的一切,对这样的状态我无能为力。”他执起酒壶,倒满一杯,干脆地一饮而尽:“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到这里的?”
“据说西方邪神的君上曾独闯黄泉道,杀戮无数,几乎把夜忘川的水给填平了。想必地府那些人还在后怕。”
“尤其,他们知道把我的魂魄放下来的人居然是紫虚帝君。”玄襄淡淡道,“可是我在夜忘川上想了很久,如果我喝下那里的水,就会……忘记她,就算以后再相见,我们却不再相识。”
“脱离了六界,你会活得比凡人长很多,容貌也不会变化,你要面对的是一世又一世的离别。”
玄襄的眼神闪烁一下,转开了话头:“我一直都在想,那日我追着她下了黄泉道,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我告诉她凡人的生命有多低贱,有多痛苦,而我可以陪她游遍天下,所有她想知道的感觉我都能告诉她。我在封印里想了很久,觉得也许是我用错了方法。”
其实所有的理由也只不过是千万种可能的理由之一而已,如果当时他说出他的感情,会不会扭转整个结局?他在黑暗中想到这些,隐隐约约觉得这太疯狂。他甚至不确定那句话会不会是她想要的。
柳维扬一针见血:“她是混沌时候的长明灯化身为人,天生不会有任何的感情。何况,以容玉的聪明才智,她会不明白你有多在意她?”
玄襄苦笑:“不,你不明白,即使她天生不会有任何凡俗的情感,但是她却想要拥有这些,如果她真的完全没有心,她根本不会觉得失去对世间一切的感知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