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倚重楼(3)
绛华没有上心,只是记挂着将那条贱鱼精捆起来抽打,又一锄头下去,这下刚好钉在他脸边,差点将他的脑袋打穿了。余墨神色微敛,侧着脸的时候正好看见滚到角落去的珠子,也顾不得头顶上的威胁,扑过去捡那珠子。他不过才扑到一半,背上一沉,不由向上一看,只气得颤抖:这刚成形的花精竟然有胆一脚踩到自己身上,还动作明显地碾了又碾。余墨生生忍下气,不屈不挠地趴着去够水磨和墙角之间的珠子。
正当他指尖感到珠子的温润之刻,一只白皙的手抢先将踏捡了起来。绛华低下身问:“你那么宝贝这东西,可是有什么原因?”
余墨拼命摇头。绛华举着珠子看了看,随手往井里一丢:“那就不要了吧。”
余墨面如死灰,一团怒火从头烧到脚:“你这没脑子的花精,将天地至宝的异眼到处乱扔!”他推开绛华,一头栽下井去。
绛华看着鱼精跳下去扑腾,将手心摊开,一颗漆黑的异眼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她知道异眼,这是天地间的至宝,传说有了它就可以看清世间万物的玄机。她正想着,只见异眼突然浮到手心上方,竟一下子撞到她的右颊。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半边脸像是火灼一般的疼,甚至能听见惊悚的嗤嗤声。
绛华管不了那屋里被吸了精气的江氏,衣襟带风直奔村外的江边,竟是忘记了村里井多,哪里都有水这回事。
她直奔到渡口,正要直接跳下,突然有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腰,期期艾艾:“姑娘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千万不要跳江啊!”
见鬼,谁是想不开,她只是被烫的难受。
绛华回转头发狠地瞪着那人,那人突然向前用力一推,将她推进水中,然后用一种惨绝人寰的语气惊叫道:“有妖怪啊啊啊!”
绛华有些纳闷,果然妖和人对皮相的定性是十分不同的么,明明余墨刚才还拐弯抹角称赞她好看。可一切疑惑在她看着越来越近的江面之时全部都解开了,微起波澜的江面正倒映出她的模样。
她的右颊,一直感觉像是被火烧的右颊,竟是一片焦黑色。
两边脸完全不能对称,看上去很是扭曲。她没来得及再想别的,就一头栽进江中,搅乱了一方水面。
咣当。什么瓷器类的东西摔在脸边,跳起的一些碎片还擦到脸。绛华在半睡半醒中想尽力睁开眼,却是徒劳。
“小、小姐,这个人丑得和妖怪一样,好可怕啊!”哭诉的声音犹如魔音灌耳,让绛华微微清醒起来。
“小声些,你吵到她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却温柔至极,软软的江南口音,微微有些娇。
“小姐,不要过去,是吓死人的丑!”
绛华睁开眼,眼前所能瞧见的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她看见一张女子的脸,眼睛大睁着有些圆溜溜的,睫毛很长,五官细致,脸相温柔。只见那女子伸手过来,轻轻放在她额头上,语声温软:“你醒了?觉得身子好些没有?”
这个女子的模样,渐渐和从前那个穿着嫩粉衣衫、娇小可爱的、站在渡台边说“表哥,你踩着那株江荻了”的美丽小姑娘的模样完全重合了。绛华一下子坐起身,动作之猛,将身边的那位小姐吓了一跳,那站得远远的小丫鬟更是连滚带爬,哭喊着:“快来人啊,诈尸了……”
那位小姐回头瞪了丫鬟一眼,轻斥道:“别胡说。”
绛华感动得险些泪盈于睫,欢快地拜倒在地:“这位小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请让我服侍你,报答你。”
那小丫鬟一听,哭得更厉害:“你千万不要服侍小姐,你会把小姐吓病的。”
小姐连忙扶绛华起来,轻声细气道:“我姓慕,双名绯烟,绯色的绯,烟火的烟,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你还穿着湿衣裳,随我进来换一件可好?”
绛华这才留意到周遭,她们站在江中心的画舫上,估计自己刚从水里被捞上来。江中画舫这么多,偏偏被慕绯烟捡到,她就是那个和自己结缘的人罢。慕绯烟带她走进船舱里,寻出一件衫子,似乎还有些过意不去:“这件衣裳是我穿过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换上。”
绛华接过衣衫,心里觉得麻烦,若不是怕将慕绯烟吓住,真想直接用法术弄干了。慕绯烟转过身去,对着一面屏风,语气轻柔:“这位姑娘,你怎么会掉到江里来的?”
绛华褪下湿衣衫,一面和样式繁复的盘扣衣襟斗争,一面回答:“我本是农家女儿,那日家里来了强盗,我爹娘都葬身火海,我逃出来却被强人发现,被迫跳江。我这半边脸就是被火烧花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