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爱恨,生死一瞬(33)
秦展看我,同样是悲痛和惊恐。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是该悲痛欲绝,还是惊恐欲绝。我只能站在风暴的心里,尽量做出镇定和料知一切的德性。
“少爷——”
戴总管走进新娘室,扯着我,我回头竟看他千年不化的扑克脸上全是惨白,他附在我耳边颤巍巍说:“快去看老爷!”
我不敢相信!喉咙一片干涩,抬起眉睫,妈妈已经走到我身边,她也在看戴总管,只看了一眼,她微微摇头,像是对自己摇头,姣好的容颜一片寂静,“他——他——”她什么都说不出,连我都不再看,就立刻跑出去。我想就在她看到戴总管失色的那瞬,她就感觉出来是父亲出事了。
外面宾客还在,他们只以为这是一场因为年轻新娘的爱打扮而拖延了的婚礼,反正也还早。他们继续欢笑。
——“爸爸。”我用早就哑掉的嗓子愣愣喊着,不能相信那个刚刚由昏厥苏醒的男人是我的父亲,我天不怕地不怕,骄傲一辈子也英雄一辈子了的父亲,怎么会过不了这道小小的卡?只要忍受一下就好了——萃被新郎甩在教堂;所有爱看笑话的人笑就笑吧;欧阳家的面子也不是那么重要!
“老先生受刺激过大,要赶紧送医院,不然……”医生兢兢战战对我说,一脸惧怕看我手下个个真枪实弹。
妈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坐他身边,旗袍上素兰花瓣却微微颤动,无声哭泣,她拿沾热水的帕子给父亲擦脸,眉棱,眼梢,她一一擦着,边小声唤着他的名字,“骏。”我的父亲欧阳骏醒过来,他睁开眼,他的眼神仍旧坚如磐石,他抓住她的手,与她合握。
这是他们两人的世界。
父亲看到我束手无策呆呆站立,却不能如以往,笑话我。
我看表,离十点还差一刻。
已经到这时候了。
这时候我只能想到一个办法——只要有个新郎就好,趁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我们欧阳家不能丢这个脸,我的妹妹不能丢这个脸。我慢慢叫着他的名字:“秦展,你在哪?”我像呓语,茫然四顾,去找我惟一的办法。
当我摇摇晃晃走到外面——并没有人来得及关注我。广阔的天地, 乌压压的人群,他们都在以惊异的看好戏的目光注视着教堂中心。
我于是也转头注视着。
我看见男主人公,高大俊朗,坚强刚毅,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他对女人公郑重承诺:“我爱你。萃,不要嫁给别人,回我身边吧。”
垂死的白天鹅原来只是欺骗巫师的假象,故事还远没结束,她在刹那就完成了蜕变,她有是高贵明艳的公主了,一切如她所愿,她当然娇羞答应:“好。”
这算是什么?
他们两人就站立在所有瞩目的中心,看上去,搭配的不得了,合适的不得了,看上去,连神都要急着祝福他们了。身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在这个时候,能挺身而出的人有权利得到他珍贵的奖品。
威威叫人过去拉开秦展。我瞟威威一眼,他再不敢动,只恨恨唠叨:“一切都如您如愿了,少爷最偏心、最向着他;我看这个人从来都没安过好心!”
我不管这么多。我走上前去,在所有瞩目里凑上我的一份子。我拥抱着我的好友,拍着他的背,大声说:“现在你是我的好妹婿了。”我承认他,我祝福他,晴空万里。
“念念,谢谢你。”他擦过我的脸,也伸手同样拥抱我,他的头发很短,刺到脸上硬邦邦,我一下子觉得胃又紧缩,这种倒霉回忆可能真要缠我一辈子。
我迅速地转身面对所有还没回过神来的宾客,我微微笑,大风掠过我眼睛,全是当年往事,那年的雪球砸的真是狼狈,那年的小男娃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这个男人,比我高,比我壮实,看上去快要比我有担当有气势,假以时日,他会更好。他眼神温暖,温和视我。
“这个人救过我的命;这个人就是我们欧阳家族的新成员,我的妹婿。”
底下,默默喧哗。
我打响指,招呼神父快点过来,不是存心对上帝摆酷,实在是我没走路的力气,药效已过,胸口好疼,身体好冷。
我抹脸,一头汗。我转而凝视我美丽的天鹅公主,她脸上是淡淡红晕,再无半点痛苦哀伤。她本该如此,我的公主。
我拉起她手,放在秦展手里。
“她是我最宝贵的妹妹,你要好好待她。”
“哥哥……”萃一笑,踮起脚,在我脸颊印下一个香香甜甜的吻,“好哥哥。”她还不知道父亲出事。
我也不要她现在知道,我要她是最快乐不过的准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