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星(出书版)(96)
乌木长簪在他苍白的指间闪着凝涩的暗光,食中两指再次横于额前,指尖已变成血滴般的鲜红色,挺秀的下颌突然后扬的同时,乌发无风自动。
「蝶……蝶变!!」靠在苏煌肩头的无旰霎时面色如土,不由自主嘶喊出声。
听到这两个字,鹘律奕与苏煌同时目光一震。
蝶变!!
世间最神秘的几种武功之一,有此名以来只出现过几次,根本没有人清楚它是不是已经失传,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奇妙的效力。
传说中使出蝶变之术后,人的武功可以瞬间加倍增长,如同蛹化成蝶,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美丽的极致也是巅峰的极致,成蝶的效力只有一个时辰,随后便武功全失,身体还会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
所以每一个蝶变的出现,都是一次美丽的绝响。
「你明明赢得已经够多了,这只是一封遗诏而已,它真的重要到这个程度了吗?」鹘律奕凌厉的视线紧锁在南槿轻蹙的眉宇之间,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觉。即使是在所有真相被揭破的那一天,永远不动声色的异族皇子的声音也没有象现在这样不稳过。
「那封遗诏本身一点也不重要,它所代表的秘密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片国土所需要的安宁与休养。」南槿神情平静地答道,指尖的鲜红已转移至眉心凝结,如同一颗凄美的朱砂痣,「沽塘渡口的胜利固然是整个行动最主要的目的,但那个可以带来希望的新君,还有未来一段让我们富国强民的时间,毕竟也同样是由无数南极星和江北的战士拿性命去拼来的,所以绝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这是我身为整个行动的主导者,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必须负起的责任。」
「可是你的未来将有无数强大的敌人,将要面对的最诡谲难测的政局,此时失去武功,你要如何自保?」
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南槿傲然一笑,「武功并不是我最锐利的武器,失去了它,我还是宾南槿,而且是永远也不会允许自己被你战胜的宾南槿。」
他指尖轻转,乌木长簪遥指向那卷黄色的薄绢,唇角轻轻一抿,整个人仿若立时变成了一柄无往不利的刃锋,刚刚跃出剑鞘。
鹘律奕的神情也随之一凝,足尖微微外侧,全身功力足成紧绷,袖袍都好象充满了气体一样鼓了起来,却又停在空中丝毫不动。
凝视与静默中,不知道是谁先发动了攻势,只是觉得那一刹那,仿若有流星闪电,划过厚重的天幕。
那是世间最惊心动魄的一战,也是最凄绝美丽的一战。
即使是亲眼目睹此战的苏煌与无旰,事后也无法描述出那两柄天下最锋利的剑,在夜空交击出的是怎样令人目眩神摇的火花。
最鲜明的一幕印象,也许就只是那片片黄绢碎屑如雨散下时,宛如断断续续的歌声般飘落的姿态。
这歌声就仿佛是用撕裂的喉咙带着微笑唱出的,渗出同样鲜红滚烫的血,滴在沽塘渡口,滴在伏牛山隘,滴在东牢外,滴在三角巷,也滴在安亲王府的草坪。
也许未来还将有无数这样的鲜血滴下,所捍卫的,也不过是世间芸芸众生最平淡无奇的幸福。
虽然对于付出鲜血的那些人而言,幸福早已遥远如在云天之外,今生今世再也触摸不到。
鹘律奕的发辫在激斗中散乱,微微几丝长发被汗湿贴在脸颊旁,虽然乌木长簪的利端已抵在颈间,但异族皇子周身上下的王者气息却分毫未减。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象这样酣畅淋漓的一战了。」鹘律奕松懈下全身的神经,居然真正地笑了起来,「想不到在那样的一天之后,你竟然还能令我觉得惊奇。输给你这样的对手,痛一点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没有能够了解到真正的你,所以今天能死在你的手中,也算死得其所……」
南槿静静地站立着,额前渗着一层细细的汗珠,还有些微的喘息,但紧握着乌木长簪的手指依然稳定地如岩石一般,脸上也没有明显的表情。
「宾公子……」无旰轻轻呼喊了一声,语调中隐隐有催促之意。
可是南槿双眸一垂,长簪乌黑的木影缓缓收回袖口,淡淡道:「我已经解释过不杀你的原因,所以不会再解释第二遍。只是三殿下要是再滞留不归,只怕就是在贵国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鹘律奕深深地凝注了他片刻,后退一步,点了点头,字字清晰地道:「好。你既有如此气魄,我也不会让你失望,没有统合八部之前,我绝不再惊扰中原。只是希望你……也能活到我们下次交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