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不好惹(110)
齐辰:“……”龙组长你顶着那副表情真的很像威胁你知道吗?!
“可是龙组长——”齐辰想了想,冲龙牙道:“照那人字里行间的意思,那符阵必须得我来解?可如果真的必须我来解,那为什么你落刀能将那符纸斩断呢?”
龙牙抱着手臂,想了想道:“这符阵的来由我也不清楚,但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跟你有关的,或许那人有些话并不是信口胡诌,等从这里出去,我去查一查当年的事情。至于为什么我落刀能斩断符纸——”
那声音消失前最后一句话同时浮现在了两人脑海中——“可是有一瞬间你动摇过”。
不用龙牙开口,齐辰也明白了。或许解那符阵并不一定要他亲手而为,只要他心里有过哪怕一丝那样的想法,那法阵就可破了。
齐辰望着满院纷落的槐花,陷入了沉默。
确实,在听到那些惊心的话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慌乱。谁不怕死呢?谁都怕的……
尤其是有人这样明明白白地把死字摊在你面前,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人惶恐不安。齐辰不得不承认,在那人说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把符纸扯掉的时候,他确实有过那么一丝动摇——扯掉就扯掉吧,至少扯了两回看起来也并没有引起多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为什么不试试呢?
可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不是他不怕死了,而是……他虽然不记得他的前生了,却总觉得前生在冥冥之中依旧影响着他,在他动摇的那一刻,他又听到了之前出现过又被他遗忘在角落的话,那饱蘸着书卷气的声音淡淡地劝诫:“众生之苦镇于黄土之下,重比千钧,不可挣离,不可妄行……”
在那一瞬,他突然反应过来那声音为何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了……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想,前生的自己千百年都不曾忘记的事,或许真的比自身性命还重要。既然如此,那便听劝,短寿或是长寿,二十五年或是二百五十年,都是一辈子。
庭院里的时光在他眼前静静流转着。
那白衣女人从楼梯上一步步轻踏下来,踩着脚下纷落的槐花,走到齐辰他们前面不远处。在齐辰出神的这片刻功夫里,那处多了一方矮几,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坐在矮几前,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纸上是一幅墨色淋漓的画,画上有颔首下楼的白衣女人,有倾斜的屋檐,有张着苔藓的青石板,还有一株偌大的老树,缀着满枝的槐花。
旁边有一行落款:天圣七年,槐月廿一,吾妻十九,吉梦征兰,作此以记镇日畅怀也。
齐辰和龙牙站在书生身后,看着庭院花开花落,春去秋来,瞬息之间又过一年,那株老槐树又开花了,书生又坐在了那张矮几旁,只是这回,那个白衣女人已经没了踪影。
那书生依旧持着笔在纸上画着和去年一样的画,同样的楼梯,同样倾斜的屋檐,同样槐花满枝的老树,以及那个已经不在了的白衣女人。
她在书生的画中依旧扶着楼梯,一头乌发绾成了一个低矮温婉的髻,颔首下楼。
书生画完静静地看着纷落的槐花,而后抬笔提下落款:天圣八年,槐月又至,吾妻……
写完这两个字,书生低头顿了很久,落笔写下“二十”这个年纪,而后似乎是想在后面再添几句,最终却还是摇头收了纸笔。
庭院中的时间流转如水,转瞬一年又一年,快得齐辰和龙牙都有些看不清了。
那株老槐就一直这样开了又落,落了又开,那书生每年都在这时坐在矮几前对着空空如也的楼梯和晦暗的房屋画一幅画,画中的景色年年如旧,包括那个再没出现过的女人。
齐辰想到书生最初的那一行落款,那里头写着书生的妻子有孕,或许……是在当年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过世了,只是那书生依旧在每年的画中,给他的小妻子记算着年纪。
从十九,一直记到了六十又一。
对齐辰龙牙来说,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对庭院里的书生来说,已经过了一辈子。
他们看到了最后一次槐花开,那书生已经变成了一个弓着肩背的老人,他搬着矮几来院里的时候有些吃力,坐下后又喘了一会儿才提起笔。
即便不看,齐辰也知道他画的内容——依旧是几十年前的那些,只是楼梯一年比一年老旧,屋子一年比一年晦暗,院中的槐树却愈渐粗壮,那个楼梯上的女人,也从年轻清瘦,一年年变得成熟、丰腴、而后鬓染秋霜……最终在这一幅里,肩背弓起,连头发也变白了。
书生边画便咳嗽,边咳嗽边从浑浊的眼里溢出一点水迹,终于匆匆在完成的画边落了落款,又简单装裱了一下。而后拎着画朝一间屋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