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67)
“你今晚喝得还少啊?”石归庭笑,心说,我才不觉得无趣,只这么一起坐着发呆,也是极好的。
符鸣嘿嘿一笑:“倒是忘了石大夫给我们做醒酒汤的功劳了。”
“符锅头的酒量不浅,喝了这么多也未见醉意。”
“那是。我打小跟着我爹在外头赶马,有一阵子经常在北边一带送货,那一带没有马店,常在外头开亮,夜间太冷,大家就用烈酒来御寒。酒量就这么慢慢练出来了。”符鸣说着,身子往后一仰,便躺在了前舱板上,侧过头去看船舷外粼粼的湖面。月色很好,但是照不出水的颜色,黑色的水面上月光片片,散发出柔和的光。
他突然长叹一口气:“你刚刚的话说的很是在理。”
“什么?”石归庭将落在湖面上的眼光收回,看向符鸣,他刚刚说过什么来着?
“你在我家没见到睿睿他娘对吧?每次他问起的时候,我们就哄他,说娘去外婆家了。”符鸣不知怎么,今晚特别有诉说的欲望,也许是喝了酒,月色很好,周围又没什么人,石归庭是个不知情者,总之是想说了。他仰头望着星汉黯淡的夜空,星子一闪一闪的,仿佛也在说话。
“其实她是再嫁了。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也很能干,当初人人都说我们很般配。她爹也是个马锅头,成亲之后,她一直央着要跟我去赶马。有些夷族的马帮,是有女人跟着去赶马的。我自己赶马,知道赶马的艰辛,觉得这么辛苦的事,该是男人干的,怎么能让女人去吃这个苦呢,所以一直都没答应她。
“赶马人常年在外,能回家陪婆娘的时间很短,我也是这样。直到睿睿出世,我也只陪得她坐完月子,便出门赶马去了。待我再回去时,便听到传言说她偷人养汉。我自是震惊万分,只道是旁人胡说八道。但她性格刚烈,竟不欺瞒我,直接跟我说她要跟一个赶马的羌人走,因为那个男人愿意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石归庭静静听着,没有接话,符鸣可能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
符鸣继续说:“她的态度很坚决,只同我求一纸休书。这样的事,我行走马帮多年,走过那么多地方,真是闻所未闻,不料竟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真叫人哭笑不得。我当时气得真想杀了他们,被我娘和睿睿的哭声打消了这个念头。睿睿当时只有半岁,尚未断奶,我娘抱着睿睿抹眼泪,说是她害了我,当初不该让我结这门亲。我冷静下来一想,我上有老下有小,何苦为了这么个女人赔上自己,到底还是写了封休书,打发她走了。”
石归庭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静默了许久,符鸣哂笑一下:“石大夫,你说这事是不是挺好笑的?”
石归庭心中有些酸,又有些疼:“有什么好笑的,只是她不懂得珍惜罢了,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符鸣用手掩了眼睛,喃喃地说:“是吗?谁会想求呢?”
“我啊。”石归庭差点冲口而出,但是他忍住了,“总之是有的。”
符鸣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也许吧。我有时觉得,人要是真能做到无情无爱,无欲无求就好了。”
“要是那样,那还是我认识的符锅头吗?”
符鸣问:“你认识的符锅头是什么样的?”
石归庭轻声说:“自然是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符锅头,你不必难过,她不懂得你,不珍惜你,自然会有人懂的。”
符鸣没有接话。两人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石归庭以为符鸣都睡着了。
符鸣突然说:“石大夫,我发现你跟我生分啊,对阿膺和阿成都直呼其名,唯独对我,一直都叫符锅头,是不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啊?”
“怎么会?”石归庭急忙争辩。
“既然没把我当外人,那就直接叫我名字吧,符鸣或者阿鸣都好。”
石归庭心跳都漏了一拍:“那我就叫你阿鸣吧。”
符鸣笑起来:“我们这么熟了,早该如此了。我也换个称呼好了,叫你石哥还是什么好呢?”
石归庭脸上一红:“你随意好了。”
符鸣兀自在那嘀咕:“石哥或者石大哥,都感觉没有石大夫顺口,我以后还是叫你大夫好了。”
石归庭没有接话。过了一会,符鸣说:“就这么说定了啊,大夫。”
石归庭轻轻地“嗯”了一声,当是答应了。他嘴角翘起来,叫他大夫的人不计其数,唯独今晚这一声大夫,喊得他心都颤抖了,比第一次人家叫他小石大夫都开心。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和符鸣的关系,更近了一些,比他期望的还要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