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异事录(42)
他看到前方那辆莲花车的层层莲瓣不知几时竟全都绽开了。
无比怒放的一种姿态,并从中散发出无比浓烈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白雾一瞬间便将周围缭绕在空气中的黑气尽数吞噬干净,也将周遭的一切罩得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但所幸,不出片刻它便散了,山风一吹它便轻易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将那辆金光璀璨的莲花车再次显现在严小莫面前,而时至此时严小莫才发觉,原来这车竟是暗藏玄机的。
它真正的车身原是在那些金箔所制的层层莲瓣之内。
由沉香木所制,八角六柱四方玲珑,端的是比黄金更为奢华一顶轿车。
而车内所坐着一个人,却是比沉香木的金贵更让严小莫手脚发抖心跳加快,哗的一下从嘴角落出一大片口水来。
自打出生至今,他几时见过这么美的一个人来。
美到极致,亦雌雄莫辩的一个人,散着一头跟铘一样银白如雪的发,懒懒靠座在那顶熏香四溢、华贵之极的轿车中,却不像铘那样戾气逼人,即便再俊美一张脸,看着也生生吓得人两腿发软。
此时严小莫腿也在发软,却是销魂得发软。
在那人感觉到严小莫的目光,于是用他一双绿如凝翠般的眸子朝严小莫扫了过来时,严小莫觉得整个脑子一瞬全都空了,只浑浑噩噩绵绵软软的一片,想起自古有潘安一说,可是潘安同他相比,却哪来他身上那股子似仙非仙,似魔又非魔的妖气?
当下几乎是直跳着从袍子里钻了出来,严小莫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抬头对着那辆车和车里的人张大了嘴喃喃叫了声:“神仙……神仙爷!”
随即回过头,欢欢喜喜对一旁所站那两人大声道:“公子快看啊……神仙!是神仙爷……”
话音未落,被林宝扬手啪地在他脸上狠抽了一把。
吃痛一个激灵,人方才清醒了点。随后嘴巴一歪,捧着脸哭道:“公……姐……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结巴了半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严小莫只能又是公又是姐地一阵乱喊。好在对方似乎并没听他说些什么,只看着他的模样一声冷哼,随后径自将视线重又转向了前方那辆车。
车里的人亦在望着她。
碧绿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弯着,新月似的诱人,却不知为什么让这姑娘一张脸拧得仿佛抹了层寒霜。
冻得叫人觉得即便是八月天只怕都会感到冷。但车内那人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只用一张能融透春水般的笑容望着她,随后伸手朝车窗上轻轻一拍,那些如死尸般躺在地上的僧人便哗啦啦一下竟又重新站立了起来。
提幡燃灯,霎时通亮的灯光再度将天染得透红一片,那一道艳丽的颜色同月光交缠在一起撒落到车顶上,亦将车内人那一袭白衫染得金红一片。
他手朝车窗上再次一拍,车轮滚滚,在随之而起一片低沉的诵经声中又再度朝前行进了起来。
一路缓缓而行,缓缓而至那姑娘的面前,又缓缓在她面前擦身而过。
那瞬她身子一侧似乎要提剑朝那车过去,却被身后的铘一把按住。此时忽见车内伸出的一只手,在窗外晃了晃轻轻张了开来,而一眼望见那手掌内所托的一件物什,霎地将她如石头般凝在了原地。
那手里托着一团猩红色的东西。
仿佛是枚珠子,又仿佛只是团光。严小莫还想再看清楚些,那手以朝窗内收了回去,只留明艳艳无比妖娆一丝笑,在车轮转南一路驶开时,对着那姑娘绽了绽。随后窗内飘出那人的话音,悠然清冽,却叫那姑娘脸色一阵煞白:
“想你聪明之人,必不想在此时同我做个两败俱伤,是么宝珠?”
她咬着唇一声没吭。
于是他再次嫣然一笑,低头朝手中看了一眼:“呵,槐树椁尸,如此戾尸在如此情形下所生出的东西,当真罕见。知你寻它也实在寻得不易,更难得有鬼差自愿奉送……那,若你真想以它治好你的麒麟,不如带着那件东西我们汝南王府见了,宝珠。”
话音落,一队僧一辆车已行至夜幕浓密之处。
只留低低一片诵经声伴着风声在这片空地处盘旋着,末了,严小莫探头还有些不舍地朝那支队伍的消失处张望,忽见那自刚才起便如木雕般站着不动的姑娘一发劲将手中长剑刺入身下的土壤。
如此狠劲,严小莫只觉得仿佛是插在自己肚子上一样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半晌牵了牵嘴角,他陪着张笑脸小心翼翼凑近了她轻声问:“公……姑……姑娘……方才那人似乎你认得?”
她没回答,只是用力捏着自己受伤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