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183)
他大腹便便,迈着步子消食,像是在考虑什么,最后走到了门边,跨了出去,喊道:“人呢?”
外边的侍从低声答了句什么。
奚鸿轩没听清,便就势走下了阶。他下阶又走了几步,院内死寂,他猛然回身,喝道:“关门!”
堂屋大开的门顿时紧闭,窗子“啪”地落下挡板,眨眼间把堂屋封了个彻底。夜风萧萧,凄柳摇晃,数道身影渐浮出夜色,把堂屋围得水泄不通。
奚鸿轩恨得咬牙,撕破伪装,说:“沈泽川!你还想要回齐惠连?贪心不足蛇吞象!把老子当成傻子摆布,今夜我就要你的命!”
他再退几步。
“把奚丹那吃里爬外的东西拖上来!”
奚丹早让人捆绑结实,奚鸿轩见了他,先照脸一脚,把人踹翻在地,接着一顿猛跺。
“我叫你卖主求荣!贱胚子、烂骨头!忘了你爹娘老子都在我手里边,今夜我就要你们一家跟着他共赴黄泉!”
他说着眼中已满布恨意。
“再把大夫人也拖上来,她背着我与这下贱胚勾搭成瘾,还以为我不知道吗?奚丹,凭你这豆大的胆子决计不敢背叛我,可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叫人拿捏住了,干下这样背主谋财的勾当,你怪谁?贱!”
奚丹被他踢得满地打滚,哀叫连连。那大夫人腿软,被人扔在跟前,啼哭不止,不住地央求。
奚鸿轩由着她抱住自己的腿,看着她,阴冷地说:“他要害我性命,你知不知晓?你知道,你还要跟着他,你是不是已经盘算着怎么跟他远走高飞?我此生待谁都不如待你,情用了十分,命给了八成,你就这样待我。”
奚鸿轩拖拽起大夫人,一双眼里赤红。
“奚固安抢了你,我把你抢回来,让你尊荣不减,金玉不缺,心头肉似的捧着,你……你啊!”奚鸿轩恨到心头滴血,“你跟他走吧,我今夜就送你们走!”
奚鸿轩冷冷地搡倒她,啐了一口,狞笑着说:“拔刀!剁碎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省了今夜的下酒菜!二爷有的是钱!”
他从怀里,从袖中掏出大把的金银块,摔在地上滚得“叮当”乱响。那钱声碰撞里,奚鸿轩踉跄几步,哈哈大笑起来,泪流满脸,逐渐哽咽。
“这世上众生,皆受利驱。我有钱,何愁没有真心人?为着钱,至亲可杀,骨肉可杀,心爱可杀!”奚鸿轩扔尽金银,高举双臂,在这刀光剑影里嘶声力竭,“动手!老子来要账了!”
众人当即拔刀,雪芒骤闪。
第83章 春景
阴云遮月, 鬼影憧憧。那刀锋出鞘的摩擦声在风里犹如裂帛, 撕出了千钧一发的急迫。堂屋内竹扇三叩,沈泽川从容不迫, 执壶为自己再倒一杯酒。
“你说得不错, ”沈泽川拿起酒杯, “今夜确实该算账了。”
奚鸿轩放下手臂,冷眼看着众人涌向堂屋, 说:“你这样聪明, 若是肯乖顺地听从安排,便能少受些苦。”
“你一入阒都, 便宛如处堂燕鹊, 我说你可惜, 又说你不可惜。你当年在海浪里搏回良机,我敬你。”沈泽川说着把酒水缓缓倒在地上,“你我皆明白一个道理,就是落于困境者最学不会乖顺——因为顺下去的人, 十有八九都熬不到老天睁眼。”
“我搏浪击涛, 你也在搏浪击涛, 天底下人命最贱,沈泽川,我也敬你!当年百般折磨你都活下来了,今夜偏生在阴沟里翻船,哈哈!”奚鸿轩嘲讽大笑,又骤然冷漠, “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
“你澡洗了,酒也吃了,”沈泽川轻轻丢开酒杯,起身面朝大门,抬手握住仰山雪的刀柄,拇指压着那颗白珍珠,缓声而笑,“上路前真的不打算把齐惠连的下落告诉我?”
庭院间火光猝然大盛,奚鸿轩扭头一看,宅子已经烧起来了。他喝道:“休要与他周旋,谁能取他首级,我就赏谁金银百两!”
门窗顿破,数道黑影狼扑而上。沈泽川刀已出鞘,只见他前行两步,血已随刀迸溅。仰山雪的刀刃破开人的咽喉,那长刀譬如冰锻雪铸,因为太快,从而使得血珠凌空喷在窗纸上时,刀口反倒滴血不沾。
仰山雪与狼戾刀一样,在这阒都里沉寂积灰,被刀鞘约束成了翩翩公子们的腰间饰物,但只要给了他们拔刀出鞘的机会,就能从那寒芒中窥得刀锋与主人喋血的狰狞。
火舌怒舔而来,转眼间半个奚宅都陷入火海。乔天涯蹿屋越脊,飞身踹翻迎面的杀手,倒勾身体翻上堂屋,站在屋顶上亮出沈泽川的漆金腰牌。
“锦衣卫受命查案,奚氏纠集江湖豪侠百余人,私聚于天下脚下,经我等彻查,其中还有逍遥法外的亡命之徒,奚鸿轩用意不小,其心可诛!”乔天涯朗声说,“此案关乎天子遇险一事,凡有牵连者一律收押诏狱!缇骑已经包围奚宅,尔等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