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污(66)

而且墨熄知道,燎国为了不让军务机密外泄,往往会在将士身上施加一种守秘禁术。

燎国的守秘禁术对上了慕容怜的摄魂术,两相抗衡,便是加倍的痛苦。

“……”墨熄喉头攒动,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顾茫被提审后的模样。

疼。

真疼。

顾茫叛过他,杀过他,满手鲜血,罪无可赦。

可是……

也是这个人,曾经在金銮殿前,不要命不要军衔前途埋没什么都抛弃了,那样血性地朝君上怒喝,只为手下的士兵讨一个安葬。

也是这个人,曾经在篝火边陪他说话烤肉,笑着想要逗弄沉默不语的他。

也是这个人,曾经在他床上喃喃着说过爱他。

那具鲜活的、强悍的、仿佛永远不会冷却的战神之躯。

那个年轻的、灿烂的、仿佛此生都将燃烧的炽烈少年。

竟已只剩下眼前这具伤痕累累的残墟……

墨熄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他不在帝都整两年,两年里,这样的审讯曾有多少次?两年里,那么多人都想过要从顾茫嘴里撬出话,得到燎国的秘密,这样生不如死的酷刑,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恸嚎,究竟有过多少回?

理智在疾速地消散,而痛楚愈来愈深刻。

“咱俩会一直在一起的,无论都困难,我都会熬过来。”

“师弟……”

墨熄闭目阖实,忽地再也无法忍受,他咬着牙,蓦地将人揽入怀里,手上聚起明光,贴向顾茫的后背,将至纯至为霸道的灵力输到这具血迹斑驳的身体里。

他知道这么做不应该,这么做会被人发现,他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要眼巴巴地跑过来亲自替顾茫疗伤。

他更清楚自己应该把顾茫交给牢狱内的药修处理,有君上的谕令,这些人不会让顾茫有所闪失,慕容怜下的也并非死手。

可是……

可是他克制不住这种冲动,他的心都像是要被攫出撕裂了,十余载的爱意与恨意,求而不得,放而不下,如此煎熬着他。

好像不抱住眼前这具躯体,不亲手把灵力输给他,自己就会死在这间寒室里。

顾茫身上的那些疤大多是慕容怜的神武抽出来的,愈合得很慢,在替他止血疗伤的过程中,墨熄的禁军衣袍也几乎全被浸透了,到了后来,顾茫的肢体开始慢慢恢复,他在无意识地痉挛抽搐,血淋淋的手一直在抖。

又过了很久,顾茫开始喃喃地说话。

“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墨熄一直很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只这样抱着他。

他不敢太亲密,好像太亲密了就铸下了天大的罪孽。但也不愿放手,好像放手了自己的心脏就会至此停歇。

他闭着眼睛,慢慢地把雄浑不断的灵力往顾茫身体里送。

寒室里除了顾茫无意识地低声喃语,什么动静都没有。到最后,在这一片安静中,墨熄忽听得他在嗫嚅:

“我……想……我想,有,有……个……”

墨熄怔了一下:“什么?”

顾茫的声音愈发轻了下去,简直恍若蚊吟,带着哽咽,颤抖着,哆嗦着。

“家……”

最后一声轻若飘絮地落下,却像是雷霆般在墨熄耳中炸开。

墨熄蓦地低头去看顾茫的脸,见顾茫紧紧阖着眼睛,黑长的睫毛遮着眼底的青韵,睫羽是湿润的,刚刚那句话,顾茫是在梦里哽咽着说出口的。

——

多年前,他曾在爱欲深浓时亲吻着顾茫的手指,恳切地说:“我已经被君上敕封了羲和君,以后再也不需要看伯父的脸色了。谁都不能再左右我什么,谁都不能再阻拦我什么。”

“我跟你许诺的,以后都会做到。”

“你再等等我。”

“我是认真的。”

他之前从来都不敢跟顾茫说“认真”,从来不敢跟顾茫说“未来”。因为顾茫总是一副无所谓,也不相信的样子。

可是那一天,他成了羲和君,他不再只是被伯父架空的墨小公子了。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可以在心上人面前许诺未来的勇气,好像攒了很久的积蓄,总算能买一件拿得出手的珍宝,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捧给心爱的人,满心欢喜地希望他能收下。

他恨不能把一腔真心都掏出来,恨不能发完天下所有的誓言,只为讨得顾茫的一句认可。

所以,那天他在床上跟顾茫说了很多很多,顾茫笑着摸着他的头发,由他无休无止地操干着,好像都听进去了,又好像只是觉得小师弟很可爱,像个傻瓜。无论他如今有多厉害,是不是羲和君,他的顾茫哥哥都会一辈子宠爱他,包容他。

“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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