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污(55)

这话说的假的不能再假,好像刚刚萎掉的不是虞长老似的。不过虞长老颇为适用,嘿嘿笑着捏了捏她的粉腮,又在她颈上香了一口,然后道:“走了走了,小心肝儿,明儿我再来找你。”

女人咯咯娇笑着将他送出门外,自然是做足了不舍的姿态。可等门一关,她的脸立马就拉下来了,啐道:“老东西,软枪头,长得还像个粪水里泡过的死蛤蟆,要不是看你钱多,老娘才懒得伺候你。”

说罢立时去屏风后面把自己洗浴清爽,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坐到梳妆台前重新开始打扮自己。

她在这家青楼里待了很多年了,早已不复青春靓丽,不过她活儿好,又愿意忍耐,多腌臜的客人也极尽努力地服侍,从来不会露给恩客们半点不自在,所以很多上了年纪的老客还是爱点她的花名。

“那些年轻姑娘心思都太活络了,嘴上不说,眼神里却看得出来,还是玉娘你好啊,真心实意的。”

每次听到虞长老之流这样和她说的时候,她都在心中暗笑。

她不是真心实意,只是在这种地方混了十多年,脸上早已戴着了卸不下来的浓妆,修炼出了十足十的技巧。一眉一眼,一瞥一笑,哪怕心中厌弃得要死,也绝不会叫人看出半点情绪。

不然她拿什么和那些鲜嫩的肉体争锋呢?

她对着铜镜,将那张被虞长老亲掉了色泽的嘴唇细细重描,拿一张唇纸,抿上稠艳的红色,坐等今晚第二位客人的推门。

她没有等太久,黄檀雕门吱呀一声开了。

玉娘忙捧上最热络的笑颜,媚笑着抬头迎客:“公子,您……”话音在看清来者面目时戛然顿止,须臾后,鲜红的嘴唇张开,蓦地发出凄厉惨叫,“呀啊--!!!”

她门前杵着的,竟是一个血淋淋的男人!

这男人浑身裹满绷带,双眼爬满血丝,两只手上沾满猩红,其中左手的指甲上还戳着一颗黏糊糊的眼珠。他看了她一眼,沙哑道:

“别叫。”

说完,男人慢慢走进来,抬起手,把那颗眼珠塞到自己嘴里,一口吞入,咀嚼了两下就落入腹中。

吃了这眼珠,他仿佛是得了什么仙药似的,脸上露出舒坦极了的神情,舔了舔嘴唇,眼珠缓缓转过来,看向面无人色的玉娘,说道。

“来壶茶。”

“……”

见玉娘没反应,他语气愈发不耐:“给我来壶茶!”

还来什么茶啊!

玉娘都吓疯了,砰的从绣凳上栽倒,浑身抖如筛糠,她想往后退,却手脚冰凉全然不听使唤,只哆嗦着。

哆嗦一阵,她失心疯似的发出一声凄厉地尖叫,踉跄着想要爬起来跑出房间外:“救命啊!救救我——有鬼……有鬼!!”

她想起了刚刚离开的虞长老,这会儿是打从心里觉得虞长老高大威猛又厉害了,连忙歇斯底里地:“长老!!虞长老!!!”

哐地撞开门,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说来也奇,那个吃眼睛的男人居然一动也不动,仿佛无所谓似的由着她狂奔而出,沾着血液的嘴唇咧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冷笑。

“长老——!啊啊啊!!!”

玉娘跑到台阶边,看到下面的情形,腿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从一楼……到木阶……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全是尸体……

只有青楼的大厅中央还圈困了三四个妓女,也全部吓破了胆,缩在一起,漂亮的脸上满是泪水。

而一品要员——承天台的虞长老居然就横尸在楼下的一张桌子上,双眼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玉娘连连摇头:“……不……不……”

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禁军会没有觉察?

为、为什么她明明就在房内,一墙之隔,却没有听到外面人的惨叫呼喊?

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个声音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世上又不止重华一国有自己的秘术。我想不让别人听到动静,多得是办法。”

脚步声咄咄。

那个裹着绷带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拎着花鸟牡丹纹茶壶,仰起头,咕嘟咕嘟倒了大半进去,而后呷了呷嘴,随手将壶一丢。

砰的一声砸的粉碎!

“你不用怕。我暂且不会杀你。”男人慢吞吞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扯着她,慢慢踱下木阶,把她和那四五名幸存的女子丢在一起。然后他拉了一把椅子,在她们面前好整以暇地坐下,血溜溜的眼珠子将她们挨个看过去。

沉默半晌,他忽然开口:“你们。互相打量彼此的脸,我给一炷香的时间。”

说完,一抬手,砰地将青楼的大门隔空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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