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剑月摸头的手落不下去了。

他揪着这小姑娘的辫子，尽可能轻柔地将她拽开：“谁知道他们不是你亲爹妈？！”

叶颦用袖子用力地将脸擦干净，冷笑道：“不，我还真是他们亲生的。”

花剑月愣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从这样一个小姑娘脸上看到这样冷漠的表情。

仿佛失望到了极致便不会对任何事情抱有期望。

沉默片刻，花剑月放轻了声音：“那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叶颦“哼”了一声：“我认识一位女大夫，姓孟，是个好人，我可以去她那里。”

花剑月一挑眉：“好人？”

叶颦道：“不卖我的都是好人。”

她朝花剑月一摆手：“这次多谢你，我去找孟大夫了，将来有机会我会去山神庙里为你上一炷香的！”

花剑月看着她潇洒离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身上那些伤是怎么回事？他们取你的血做什么用？”

叶颦顿了顿，淡声道：“谁知道做什么用呢？我的血都被那些修行宗门买走了。”

由此，叶家的巨富便有了解释。

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的血，换来了一家子的荣华富贵。

走到一半，她突然回头瞪着他：“喂！你这山头，我以后能来么？”

花剑月对她的无常与跳脱有些无奈，颔首道：“能。”

富绅叶氏家少了个从不见与人前的小姐，白头山上多了个爬山采药的假小子。

花剑月不再躲着叶颦。他们偶尔会碰见，偶尔不能。叶颦不知道，花剑月曾经还跟着她去看了看她如今住的地方。

所谓的孟大夫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面容清秀面相称不上和善却也不像什么坏人。她曾经帮助被送到她那儿治病的叶颦逃跑，并收购叶颦从山上找来的草药，让其免于饥困。

虽说这个女人有特意利用叶颦为她提供药材的嫌疑，但比起叶颦那一对糟心的爹娘，孟大夫还算是待她好的。

凡人的时间对于花剑月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几个春秋过去，他仍是青年模样，可叶颦却渐渐长大了。

这嘴尖牙利的小姑娘好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女子和男子到底是有区别的，多少须得避些嫌，进山采药也很少特地往花剑月跟前凑了。

花剑月起先还觉得有些惊奇，后来也习惯了。

她到底只是一只偶然路过的小云雀，误打误撞遇见神明，最后还是要飞回人间红尘中去的。

但叶颦始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鬼灵精怪的丫头。

她及笄那年，她背了个小背篓进山，到处找花剑月。成功将坐在树枝上小憩的山神吵醒之后，她以一双无辜的浅色琥珀眼瞳回应花剑月不耐烦的蹙眉，而后大声道：“我今个儿及笄，你不打算送我个礼物么？”

花剑月被气得笑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直白讨要礼物的人。

他随手摘了个树上的果子丢给她，敷衍地道：“喏，礼物。”

叶颦接过果子，三两口啃干净，然后重重一声“呸”将果核吐在地上，气鼓鼓地道：“这个不算！”

花剑月有些不耐烦：“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叶颦贼兮兮地冲他招手：“你下来，我给你纹朵花儿？”

花剑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稍稍提高声调问道：“什么？”

叶颦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我，给你，纹朵花儿啊！”

花剑月立即道：“不可能，换一个。”

叶颦坚持道：“我就这么一个愿望。”

花剑月冷漠道：“不换便什么都没有了。”

叶颦倔强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花剑月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想要起身御风离开，却僵坐着一动不动。

叶颦好像察觉到他的迟疑，故意压低声音可怜兮兮地道：“山神大人，你就让我试试手呗，要是纹完不喜欢，你不也可以不留着么？纹完我也会送你礼物的。”

他沉默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无奈从树上跳下来。

这跳脱的小姑娘瞬间变脸，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们神仙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么？不提要给你礼物你是不是真不下来了呀？！”

花剑月眄着她：“不是你说的么？要是你纹完我不喜欢，我可以不留着。”

叶颦自信满满：“叶大师的手艺包你喜欢！”

她说谎了。

兴许是窥见即将到来的命运，她拼命地掩盖自己的本意，假装自己并不是想要在某个长久存在的东西上留下自己存在过的印记，只是单纯突发奇想想要给他纹个身。

在花剑月看来，她本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丫头，并不会猜到她妥帖藏在心底的恐惧与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朝然：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