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寂沙(47)
他点点头,“就是说拖住我们的注意力是么?”
“拖住我们的目的何在?”他自言自语着,“难道主力去攻击前日拔营的前锋营?左军?或者右军?飓风军团已经被打散,就算纠集了所有关内的残余力量也不会超过五千骑,主动攻击无异是自杀……”
他突然站住脚步,“难道是……”随即又摇摇头,“不可能。”
眼看着已经走到重新立起的营帐门口,他立定脚步,“罢了,小股势力在关内成不了大气候,随他们折腾去。”
早有亲兵上来,服侍莫炎洗漱躺下。
我屈腿靠在自己的床铺上,点了盏油灯,从长靴里掏出一柄匕首,拿了块布,细细擦拭着精光闪耀的匕身。
大帐里安静了一阵,里间的隔布被撩了起来,缝隙里露出莫炎的眼睛,“天亮还要启程,不睡么?”
我摇摇头,依旧擦着手上的匕首。
“怎么,睡不着,还想喝酒?”
我还是摇摇头,“承蒙莫帅白天提醒,末将以后不喝酒了。”
“担心喝酒误事?”莫炎笑了,随手放下隔布,“鬼门关走了一趟,总算是知道保重自己的性命了。”
“自古从军免不了沙场裹尸还,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好说的。末将不过是担心喝醉睡下之后,又被人近身还不知道。”
里间的声响突然停住了。
“什么意思?”隔了许久,莫炎声音低沉的问。
“没什么意思。”我把匕首放在床头,吹熄了油灯,和衣睡下。
又隔了很久时间。
“易昭。”
里间的声音慢慢的道,“和我在一起,你觉得屈辱么?”
我睁开眼睛,望着帐篷外漏进来的星光。“兀兰的风俗,和易水不同……令人难以忍耐。”
“难以忍耐……”莫炎轻声重复着,压抑郁沉的嗓音,低到沉重的意味。
“就算是屈辱罢!”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明目张胆的把匕首摆在身边,什么意思?在这里刺我一刀,你以为你能活着出营么?——或者,你觉得比起性命来说,为人的骄傲更重要的多?”
“……”我沉默着,手指不知不觉的握在一起。
“就是因为你骄傲到无法忍受任何屈辱,你的父王才放弃了你么?”
语气淡淡,传到耳中,握住的手指猛然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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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很黑。
漆黑的夜色中,我睁着眼睛,望着帐篷顶破洞漏下来的黯淡的光。
无法忘记,连着几日的放纵买醉,这几天梦中的欢笑宁馨。以及每当从梦中清醒的瞬间,那种铭心的痛。
也清晰的记得,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是谁的手揽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发,动作如此的温柔,温柔到不像平素的那个人。
那种抚慰的感觉,和这几日梦中的感觉……好像……
我抬起手,疲惫的遮住自己的眼睛。
无法反驳。根本无法反驳。当记忆中的往事重新翻起,拨开了过去无法拨开的迷雾,事情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两年。接受着王家近乎溺爱的恩宠,白天为了巩固易水城池的防卫而四处奔走,回到王宫的时候,看到的是被督促政务到近乎严苛的王兄,在深夜哭得双眼红肿的母后,还有总是轻声叹息的父王。
记得当时的年少轻狂,在万众的面前,高高扬起手中的王剑,信誓旦旦的保证易水的未来。原来……
原来早在两年前,我的未来就已经被放弃了么……
嘴角轻轻的勾起,勾成苦涩的弧度。
幸好是漆黑的夜晚,幸好有遮住一切的黑暗,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可以放任眼角的潮湿越来越浓,不用顾忌,无声无息——
遮住眼睛的手臂被猛地拉下来。没有征兆的出现在床边的男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男儿丈夫,要哭就大声的哭!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我呆呆的看了片刻,反应过来,用力的挥胳膊摔开他。
你生气什么!看到我的笑话了,你尽管笑吧,又凭什么对我发怒!
扭过头,转向帐篷的角落,几下去擦脸上的痕迹,汹涌的泪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脸被用力的扳回去,他的大手伸过来,粗鲁的抹拭着。
流了满脸的泪水暴露在外人的面前,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近处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让我感觉尤其狼狈。
“放开!我叫你放开!滚!!”
我大声的骂,用力的掰他的手,他的手却像生根了似的,怎么掰也掰不走。那只手在我的面前固执的晃个不停,我的怒气越来越炽,忍到无法忍耐,我狠狠一拳揍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