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寂沙(18)
还没听到几句寒暄,我的视线就突然撞上莫极的眼睛。
虽然正在对着身边的财务大臣说着话,那双鹰隼般阴沉的视线却一直盯着我的方向。
似乎感觉到我的吃惊,他露齿一笑,做手势示意财务大臣先退下,拍了拍手,“正事明日再说。来人,把预备的好节目演上来。今天我们要尽兴!”
不过瞬时间,那些媚人的舞姬,诱惑的声乐,全都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宴席中好大一块空地。
在座众人,也身处在焦躁的等待中。
远处传来一阵淡淡的香。
清悦和雅的花香,如同夏日午后悄然绽放的那一朵睡莲,不经意的芬芳,却又隽永。
然后音乐如潮水般的涌了进来。
来自东方神迷大陆缥缈的丝竹乐中,无数挥舞盈动的五彩绸缎中,我看到了中央的他。
一袭素衣,淡定无波,在众多惊叹眼光中翩然起舞。那清丽无双的面容,眉目间的茫然,仿佛精灵迷失在人间。
神秘却又诱惑的舞蹈,纯真却又放荡的表情。
“诸位看得可喜欢么?”高高坐在上位的大皇子微笑问道。
我的手紧紧握在衣下,几乎可以听得见咯吱咯吱的声音。虎口将崩裂。
我认得他。厥目国的前任储君,姑姑唯一的儿子,我的表哥。
一年之前,厥目兵败于都城下,王上自尽,储君被擒,随行官员千人押解至临川。
早已预料到他这一年的日子想必过得坎坷,却没有想到相遇见的时刻,在此时,在此地。
那清丽的姿容,昔日高傲的身段,如今随着婉转幽怨的丝竹,如风中蒲柳般扭动着腰肢,摆出种种撩拨诱人的姿势。
满堂的喝彩中,我死死盯着那个回旋起舞的身影,紧握的双手早已捏到麻木,身体忍不住微微的颤抖。
头脑一片空白中,清晰的传来大皇子的嗓音。莫极矜持的微笑着,低垂眼帘望着手里殷红如血的酒杯,口里平淡却重复的问道,“平南侯,这新编的厥目独舞,你看得可喜欢么?”
我啪的摔开手里的金杯,瞪视上首端坐的人!
两边的侍卫脸色大变,齐齐抢上来拦在左右,明晃晃的枪尖刺目。
莫极坐在上首不动,带着深究之意的目光盯着我注视半晌,慢慢的笑起来。
他转头向莫炎道,“大司马,平南侯对皇子不敬,你说该如何?”
莫炎和他对视片刻,缓慢的站起身来,行礼,大步走出宴会场合。
莫极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然后他对剩下的满堂宾客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罢!”
刹那间,所有宾客走了个干干净净。
莫炎给自己斟了杯酒,细细抿了一口,这才似乎注意到周围,“丝竹怎么停了?该吹的继续吹,该跳的继续跳。”
端坐在高位之上,隔着眼前轻纱朦胧,他远远望着我笑,“平南侯远来是客,鄙人先敬一杯。”
音乐骤起,舞跳得更急。
我脸色如冰,不作声的拿起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
连敬三杯,连饮三杯。
莫极沉沉的笑了。他拍了拍手,丝竹声立刻停止了。
“过来。”
他对着跪伏地上的人招招手,篱真,我曾经的表哥,立刻欣喜的膝近几步,柔顺的伏在他脚下。
莫极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仿佛对待心爱的宠物一般。
我突然打了个寒战。不是其他,是篱真抬起眼睛看头上男人的时候,那种带着祈求渴望色彩的眼神。
“你是降将,得封万户候。他也是降臣,却落得辗转众人手中。易昭,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没什么表情的望着他。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莫极粗鲁的推开面前的人,抖衣起身,缓慢的走下来。他的眼中带着炽热的光芒,“易昭,你带兵只有数年,不过二十岁就已经是当代名将,就连莫炎那种眼高于顶的人私下也敬你三分,不惜得罪容光那老狐狸也要把你抢在身边。今天莫炎愿意带你来赴宴,我实在高兴的很。”
他走上一步,亲热的揽住我的手臂,低声道,“昨天宴会上种种,想必你也看出个大概情形了。虽然昨夜是莫炎抢先把你接进司马府,不过大好男儿也不必在乎这些小节。如果你愿意改入我的府邸的话,鄙人一定倾力厚待,保证你从此在王都不会有任何麻烦。”
我退后半步,声音不冷不热,“大殿下,如果你是真心想请在下效力的话,又为什么在我的面前侮辱我的表兄。”
“篱真?你我之间的大事,关他什么事?”莫极大笑,“在我们兀兰这里,无能自保者,人尽可辱之!有空你倒可以问问你这位貌美如花的表兄这一年来的遭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