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夺小厮(24)
“这话我本不该如此说,但她那是……”洪大夫长长地叹道,话尾停住。
是……回光返照吧。
恺皓旭知道他原是打算这样说的,只是注意到他的脸色已不比苍白的月色好到哪儿去而中断。
“到底还剩多少时日?”他至少要知道这点。
“很难说……”
“总有个大概吧?”
“像我先前说的,能熬过这个夏天就是奇迹了。”
离夏季结束尚有一个月的时间,难道娘当真只能活到那个时候?
“但看她现在的情形……并不乐观。”
“这是什么意思?大夫。”
“她的病恶化得比我想象中还快。”
“您不能开个药方子给她吗?”
洪大夫那种沮丧无奈的口吻让恺皓旭几乎站不稳,他忍不住激动起来。
“药物在她身上的效用已是极限,现在只能让她尽量轻松一点。”
听了大夫那要他有所觉悟的语意,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床铺上满脸病容的母亲,她那毫无血色的脸似乎正预告着噩耗的来临。
第9 章那如恶梦般的夜晚过后不出两日,恺虹再次高烧不退,很快地便陷入昏迷状态,苍白的嘴唇微微的抖动呓语。
从那夜开始,她明显地已进入弥留状态。
为了想听清楚娘在说什么,两天来第三度飞奔而来的恺皓旭正跪在床边、压低身子。
在恺虹退烧又发热的隔天早晨,他原来是央求恺艳夜允许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她身边的,洪大夫说的话让他害怕一个不留意娘就会在他不注意时香消玉殒;可他的异母弟弟并不准许他这么做,但却不可思议地他答应他只要她一发烧,不论他身在何处、或正在做什么,都可毋需经过他的首肯去陪着她。
“娘……”他弯身将耳朵靠在她唇边。
“旭……儿,娘……已经……”
耳语般的声音细如蚊鸣,除了将耳朵贴在她嘴边的恺皓旭之外,一旁看护着的妇人并没听见她的话。
就如同交代遗言一样,这是恺虹在这世上最后几句叮嘱了。
她对握住她的手、执意不肯离开床边的儿子绽出最后一抹充满幸福的疲倦微笑,又立刻失去意识。
申时未到,外边天空一片蔚蓝无云,鸟语花香的庭院仍旧一如往昔,恺虹在自己儿子的伴随下,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已经走了。”这段时间专心照顾着恺虹的妇人将手按在他的肩头,“你要节哀。”
她也是那群一路看着他成人的年长佣人之一,长久以来总觉得自己已成了他的干娘。
恺皓旭颔首,站起身来看着她,脸上淡然,没有任何表情,他竟不可思议地坚强冷静。
“谢谢您。”他轻轻的开口:“长久以来,家母承蒙您的照料,我无以回报。”
他的话让她的眼眶都红了,忍不住潸然泪下,“什么话!虹夫人也一直待我们很好的。”
虽说虹夫人是被夫人赶到这儿来的,但她毕竟是老爷的妻室,即使没明媒正娶,以她的身份地位还是高高在上的;然她非但从未对她们这些下人颐指气使,还经常再三帮助她们。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也许是真的吧!像虹夫人这样善良的人,居然就这样香消玉殒。
* * * 葬礼相当简单,但在众多帮佣下人们的出席及帮忙下,也算是隆重庄严。
而向来怨恨他们母子的恺艳夜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竟差人送来上好的棺材与雕工精细的墓碑,让恺皓旭不由得怀疑他的动机。
恺虹自是不被允许葬在恺家的坟冢,所以恺皓旭同一群人凑了些钱,让她葬在一处风水还算不错的高地。
托恺艳夜赠与棺木与墓碑,他将省下的银子用在购买墓地上,好替娘寻觅一处她应当颇为中意的地方。
从恺虹谢世到葬礼结束为止,恺皓旭的表现一直都是坚强而理性的,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他并没有因失去向来是生活重心的娘亲而崩溃。
处理好所有的事宜,他平心静气的将墓地周围收拾一下,并做了最后的凭吊后,便回到娘亲生前所住的房里。
天色已暗了下来,他无言地在未曾改变的房间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弯身将茶几上的蜡烛点燃。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着装潢简朴的室内,恺虹生前的日常用品仍置于原来的位置,并没有更动。
缓缓地踏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他来到上头绣着荷花叶片的床铺边。
他慢慢地在床沿坐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抚着折叠整齐的夏季薄被。
几天前,娘还躺在这里,还在呼吸,还能张眼对他笑……
来回抚摸着上方绣花的手忽地一个使劲抓住了被子,他举起另一只手掩住自己的脸,肩膀微微地震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