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龟虽瘦,犹有攻时(13)
“瑞兽,你能听懂我的话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瑞兽并非人类,他能听懂么?
出乎意料,龙龟喷嗤了一口热气,像是在说“凡人,你在小看本大爷?”
我讶异地张了张唇,放宽了心,靠坐在龙龟背上,仿佛久未见面的朋友,诉说我这些年压抑的故事。我说了自己的双亲,说了自己的无奈,说了自己对大海的憎恶。
“你说,爹娘的过世,是不是天罚,因为我曾经对您不敬?我爹娘是无辜的,如果您让他们复生,我保证我肯定会供奉您一辈子,香火不断。”
龙龟很安静,它睁开了眼,看着我,目光里流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表现了。我无奈地笑了,瑞兽并非阎王判官,如何能更改人类的生死,或许爹娘都已投胎转世,我又何必强行逆天改命。
“今夜谢谢你了,”我苦笑地拍着衣上的尘土站起来,“或许碰见你,只是我的一场梦,但我真心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来。”
梦真的没有醒来,翌日子时,我又一次碰到了瑞兽。
我吃惊地跑过去,捧着瑞兽的头,有如捧着珍视之物,然后亲昵地环住它的头,轻轻蹭了蹭。谁知道,龙龟突然甩了甩头,我被甩得倒退了几步,它似乎见到我摔倒,又张嘴叼住了我的上衣把我拉了回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居然看到龙龟的脸有点红了。
它把头和四肢都缩了回去,就剩下一条龙尾在空气中晃来晃去,扫到满地烟尘乱飞。
我走到它身后,捧起粗大的尾巴,轻轻抚摸尾巴上的鳞片,我突然想到了一事,跟龙龟说了一声,跑回家拿了打了一桶清水带来,用抹布掬起水,帮龙龟擦拭壳和四肢。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龙龟似乎在害羞,连尾巴都染上了红色,呼吸声变得特别大。
我洗干净了,走到它面前,它十分享受地闭着眼,然后才慢慢睁开,那一刻,我看到它眼里流动出莫名的情绪,像是感动又像是某些连我都说不明的情愫。
夜色渐深,我是时候归去了。
我拎起空桶,向龙龟告别,龙龟喷嗤了一口热气,伸出四肢和脑袋站起来,用头拱了拱我的背,好像在推我回去。我拍了拍它的脑袋:“我这就走,这就走,明日再见。”
我回头瞬间,愣住了。
龙龟身上湛蓝色的流光就像天上的星河,月色正浓,银光倾泻在它身上,蓝银相接的色彩明亮而美丽,这明明是很美妙的场景,我却感到一股说不清的哀伤在胸口间蔓延。它就在小庙前,高大的身躯几乎笼罩着小得不可思议的小庙,一大一小的对比是如此强烈,那么小的庙如何供奉它庞大的身躯?如此伟大的瑞兽却只有那么小的家,这样的家如何成家?
它看着我,目光深邃得难以言喻,我从中看到了孤独、寂寞与得不到认同的痛苦。
我逃也似的回了家,然后拿出画具,展开宣纸,泼墨其上,落笔酣畅淋漓,一个时辰后,一幅惊艳我的画呈现眼前。
瑞兽龙龟与供奉它的小庙。
瑞兽巨大,小庙渺小,它守护了四海,保下四海安康,可是供奉它的人何在?凄冷的小庙,打扫的人又何在?
我将这幅画临摹了一幅,拿到小镇去卖,我不在乎能卖出多好的价钱,我只想用我的方式发出呐喊,希望更多的人供奉瑞兽龙龟。
我没想到,这幅画居然被一位商贾看上,商贾称我的画太有灵气,让他看到后心灵为之一颤,他还说我卖的价格太低,对不起这幅画,因此他开出了高价购买。
我受宠若惊,这是我的画第一次受到认可,第一次卖出如此高的价钱。非但如此,商贾向他朋友推荐我的画,没多久,我莫名其妙受到了关注,短短三日,原本积累许久卖不出去的画都被他朋友抢购一空。
我愕然地捧着满满的一钱袋,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张康不屑的嘲讽声在身边响起,我才回过神来。
张康的模样狼狈至极,没有当日那嚣张的气焰了,他大概知道我不好惹,也不敢接近我,就远远地嗤之以鼻,嘲讽我的画。我现在心情很好,没跟他计较,收拾好画具回去了。
子时我又来到了小庙前,龙龟在等我。我高兴地捧着今日赚到的银钱,告诉他我的收获。
它叼着我的钱袋丢到了自己背上,我一惊,那是我用来买苹果和买修缮小庙的建材费,可不能弄丢了。我爬到了它背上,突然,它站了起来,一眨眼便升到了天上,我吓得抱住它的脑袋。
和煦的风从耳边轻柔拂过,像极了母亲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我适应了这突然的惊喜后,舒服地闭上眼张开双臂,感受到风在指尖流泻的感觉,原来在空中的感觉是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