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不可以(131)
自己这么惦念他,他总会来的。
时常,躺在自家柔软的绒被里,刃唯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正享用着X的床品。
以前,他总跟成景廷说酒店的被褥舒服。成景廷说,你抱一床回家睡。刃唯觉得不太好意思,就推脱,说下次我找小唐来搬。想到这里,刃唯发泄似的捶了捶床铺,又把被褥蒙住头,躲在里边儿发抖。
在外,他还是能谈笑风生的刃家酒店小少东家,在内,他还是会为了已故的爱人泪流满面。
他都快怀疑自己前两世的眼泪都集中到这一段时间了。
成景廷的黑色西装外套沾了不少血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刃唯从那一天把它披出来后,就把它挂在自己的衣柜上。
每次夜晚熄了灯,刃唯眼睛一眨不眨,就盯着那件西装看。
看久了,人困了,眼前模模糊糊的——刃唯总在恹恹欲睡时看出成景廷的身影。
再一闭眼,他的天地入梦来。
每日晨起,刃唯就跳下床在日历上画一个圈圈:今天是暂时分开的第十五天。
半个月,不长不短,足以让刃唯给自己时间忙碌。
他开始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了,每天跑好几趟财务室,上到股东权益,下到员工餐没做好吃,通通都他来管。刃镇烽起先还比较欣慰,后来越想越没对劲,怀疑小儿子受了什么刺激。
刃唯只是说没有。
他知道,所有人都把成景廷和成景廷的X酒店忘记了。想到这里,他总长叹一口气,心道还好自己完全记得。
四五月,蓉城的郊区开了漫山遍野的垂丝海棠。
刃唯第一次主动提要求,要带家里人去赏花,刃镇烽惊奇不已。因为刃唯这一代人,主动要求去接触大自然的次数已经极少了,更多年轻人热爱在城里寻找娱乐方式。
垂丝海棠常开得鲜媚异常,紧挨着植株总会有些溪流。花瓣垂落,随水流远,刃唯瞧着好看,拿手机拍下来,一时愣在原地,还不知道发给谁。
回家,刃唯拿刃依依的咕咕机把照片打下来,塞进要烧给成景廷的小信封里——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收到。
从此之后,刃唯就养成了定时打印照片塞信封的习惯。他打印过自己的自拍、写过的丑陋毛笔字、买的新衣服、下午才喝过的奶茶、夜宵上麻辣流油的小龙虾、自己和那辆跑车——
这些,都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想分享与你的。
等那个小小的信封塞不下了,刃唯又换了个大的。没多久,大的也满了,刃唯揣着它们,在成景廷离开之后的第三个月,将它们用野火烧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烧的时候,刃唯很舍不得,他甚至不知道,这些照片是会到成景廷手上,还是真的就化作了灰烬。
入夏,新暑初临,山中的温度极低,适合避暑。
刃唯以此为缘由,开车跑了一趟埋着成景廷第一世肉身的孟台山。
后山许久没有人来过,刃唯管山中乡亲讨了把砍柴刀,从山脚除杂草除到山顶,又连滚带爬地开辟新路,终于在茂盛的林木间,寻到了那片湖以及那棵大树。
坟头植被茂密,刃唯没有再去除。
他记得,成景廷说这代表着好。
山路爬得太累,刃唯没有太过于注意周边。他蹲下来从包里拿出梅子酒,正要斟一杯在坟前,却看见坟前落了不少垂丝海棠花瓣,粉红惹眼。
刃唯猛地站起来。
这座山叫孟台,刃唯有仔细查过不少资料,但垂丝海棠花是绝对不可能有的……而且,就算真是春风带来的,也不可能恰好就这么十来瓣,规规矩矩地洒落在坟前。
“成景廷?”刃唯小小地喊了一声。
连带着出声,他手都在抖。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如此庄重地喊出这个名字了。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午夜梦回时。
没有人回应。
“行了,喝酒吧。”刃唯拿小杯出来斟满,“因为你喝酒还没我能喝,所以这一杯,我就替你干了。”说着,朝坟前拜过了,刃唯将杯中梅子酒仰头而尽。
薄酒一杯……祭君前。
也就是酒入喉间的这时,刃唯望着眼前的坟,吞掉苦涩,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阴阳两隔。自己不过是慢了一拍回头,原本要和自己度过一生的人就不见了。
刃唯蹲下来,看见自己插好的香烛边有冒一个尖角。他认真地拿手去碰,发现是纸。刃唯把这一张纸扯出来,才发现是自己寄过的贺卡。
一共三张。第一次说“遇见你真好”的、第二次看烟花的、第三次说“我不后悔”的。
成景廷把这些东西都带进地下了?
刃唯浑身一抖,似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成景廷应该就算是正式埋在了这里,他的肉身和已不会再回来的魂魄都在这儿。